绍兴十九年(1149)己巳,公度通判肇庆府,攝南恩守。增学廪,择秀民与之登降揖逊,学者用劝,南恩自唐贞观置郡,至是始有梁作心者登第,邦人像而祠之。其时宋泳年事日高,体态渐不如前,公度致书劝慰。其撰《次韵宋永兄白发》诗云:“银鬓讵如许,金丹奈若何。休垂髀肉涕,莫击唾壶歌。世事变棋局,人材在沚莪。未须相料理,大器晚成名。”
大地春回,公度尝陪同泳出行郊外,祭拜青帝(按:青帝即“天帝”名,东方之神,东方为春,青帝又为春神。)泳以风寒患脾疾,道家称脾疾为“黄婆”,卧床累日。公度闻讯,急赴问安。其撰《宋永兄一访青帝而黄婆作恶累日,戏作小诗问安二首》:“鸣钟代鼓南山何,倾城车马相戛摩。万釭高下照朱碧,百堵往来纷绮罗。身入醉乡颓红玉,月明归路湛金波。挽君一出卧三日,奈此陌上春光何。”其二诗云:“陌上春光遽如许,花落花开任风雨。谁怜四印居士贤?苦遭造化小儿侮。古来医手罕折肱,老去流年剧飞羽。无复当时倒载归,群童拍手山公舞。”泳见其诗,感旧伤怀,赋诗五首,公度《次韵宋永兄感旧五首》。如其中第三首诗云:“龆龀(为垂老髫换之时,指童年。)谈经动圣听,山川英气向来钟。中书落笔万人绕,天陛赐袍千载逢。利鏁名韁身半老,酒徒诗社意偏浓。莫欺天子仙游久,得志犹能通筰邛。”
公度罢归抵家,尝填《菩萨蛮》一词。先是公度有二侍儿,曰倩倩、曰盼盼。在广州五羊时,尝出以侑觞,洪丞相景伯适[按:饶州鄱阳人忠臣洪皓的长子洪适,因其父荫任修职郎。绍兴十二年(1142)与弟洪遵同中博学宏词科,官秘书省正字。次年,因父洪皓得罪奸相秦桧,洪适也随之被贬到五羊为官。秦桧死后,洪适被重新启用。乾道元年(1165)十二月升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史,可惜其居相位仅三个月,便改任他职。]洪适为填《眼儿媚》词云:“瀛仙好客过当时,锦幌出蛾眉。体轻飞雁,歌欺樊素,压尽芳菲。 花前一盻嫣然媚,滟滟举金巵。断肠狂客,只愁径醉,银漏催归。”倩倩先公度而卒,四印居士有悼侍儿倩倩诗。其一曰:“兰质蕙心何所在,风魂云魄去难招。子规叫断黄昏月,疑是佳人恨未消。”其二曰:“含怨衔心情脉脉,家人强遣试春衫。也知不作坚牢玉,只向人间三十三。”“四印于公(公度)为兄行,名泳,字宋永,徽庙时以童子见召,赐五经及第,官止郢州通守。”(见《莆阳知稼翁集》卷下)
公度填《菩萨蛮》词云:“眉尖早识愁滋味,娇羞未解论心事。试问忆人否?无言但点头。 嗔人归不早,故把金杯恼。醉看舞时腰,还如旧时娇。”此词写于公度为奸相秦桧所不容,以莫须有之罪名罢官归田之后,当时一腔不平满怀失意无法化解,那堪与金榜题名,大魁天下,壮志初展时的心情相比。《菩萨蛮》通过家中侍儿对主人的深情依恋的形象描绘,对胸中愁苦加以排遣,显得十分巧妙。上阕写侍儿倩倩娇羞多情之态可掬。下阕继续刻画人物及心态,犹以“嗔人归不早”之句,暗寓深意:自己应该在发现奸佞弄权,忠良不保之征兆时,便挂冠辞归,也不致受一贬再贬,直到免官之辱。公度将埋藏心底的憾事,通过侍儿迁怒金杯的娇嗔,令人爱怜的动作,举重若轻地写出来,不露痕迹,堪称词家中之大笔。该词整篇以喻体出现,借题发挥,写的是家中情事,抒发的却是政治上的失意,仕途上的坎坷挫折。此外,公度尤擅捕捉人物气质神态的举止,在动中写人,更使人物栩栩传神,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回味,它使全词熠熠生辉。
泳之从弟庚,为公度胞弟。绍兴二十七年(1157)丁丑,庚擢王十朋榜进士,官左从政郎,惠州推官。公度撰《次师白弟之日韵》:“且看时事惬心期,莫为流年作许悲。足慰羁愁缘雁序,恐无奇策对龙墀。梅桩已觉香全减,柳线相将绿四垂。腊雪渐消春又到,人间底事不潜移。”泳之从弟童,其与公度为绍兴戊午同榜,历知永春、福清县,主管各州崇道观,卒赠中大夫。公度尝撰《卜算子·别士季弟之官》:“薄宦各东西,往事随风雨。先自离歌不忍闻,又何况春将暮。 愁共落花多,人逐征鸿去。君向潇湘我向秦,后会知何处?”童亦有和章云:“不忍更回头,别泪多于雨。肺腑相看四十秋,奚止朝朝暮暮? 何事值花时,又是匆匆去。过了阳关更向西,总是思兄处。”
绍兴二十五年(1155),桧死,高宗更化,公度始被召还,授吏部考功员外郎,兼金部。绍兴二十六年(1156),入对便殿,乞总权纲、厚风俗,高宗嘉纳。八月,公度卒,年四十八,官终左朝请郎,累赠正奉大夫。程登士道:“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世间最难得者兄弟,须贻同气之光,毋伤手足之雅。玉昆会友,羡兄弟之俱贤;伯堹仲箎,谓声气之相应。兄弟既翕,谓之花萼相辉;兄弟联芳,谓之棠棣竞秀。患难相顾,似鹡鴒之在原;手足分离,如雁行之折翼。”纵观东里黄泳、黄公度、黄童、黄庚四兄弟,毕生才学,科名、仕宦、情谊,诚如程登士所云。
黄泳居官勤于著述,撰有《四印居士集》。黄童则著有《类国春秋》、《松窗纪录》一百卷。黄公度著有《莆阳知稼翁集》十二卷,其中收录公度与从兄宋永之唱和酬答诗作三十六首,而其与从弟黄童之词作往来,仅《卜算子》一首,其与胞弟黄庚的诗作往来,仅存三首。据此可知公度与从兄宋永之交情甚笃,超乎寻常。俗云:“忠信廉洁,立身之本,非钓名之具也。”黄泳居官“守贞以为宝”,确是为东里公度、童、庚三从弟树立了榜样。泳“其处己也厚,其取名也廉。”生平事迹可见《莆阳知稼翁集》、《莆阳比事》卷之三、《八闽通志》卷之八十七、《重刊兴化府志》卷之十六、卷之十七、《闽书》卷之一百六、《莆风清簌集》卷四、陈寿棋《福建通志》卷二百七十三、《民国莆田县志》卷二十九》、《中华黄氏通书,黄姓》。 (续完)(黄祖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