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绪

嘉定十七年（1224）甲申，未行，闻宁宗崩，呜咽累日。无何，请致仕。其撰《和刘制干潜夫》诗云：“制阃宣劳已再期，胸中方寸了无私。谁言今日平齐策，不似当年代蔡时。马上陈琳能草檄，摹中韩愈更长诗。休嫌衡岳官曹冷，文士何当系职司。”宓归莆阳，尝谒蔡宅忠惠故居。其撰《六月三日大风雨，蔡忠惠家玉堂红一洗而尽，因忆去年三山师宪各致餽》：“三年渴想玉堂红，六月都随一夜风。却忆延年当此际，一时台府餽筠笼。”其撰《游壶山绝顶呈同游诸友》诗云：“壶山相对自儿童，五十分能蟹井窥。寄语诸君休惮险，更须脚力验它时。”
理宗宝庆二年（1226）丙戌，宓提点广东刑狱，因年迈多病，章复三上，迄不就。未几，除直秘阁，主管崇禧观，拜祠命而辞职名。卒（终）进职一等。理宗绍定三年（1230）庚寅，宓卒，年六十。三学诸生以起宓为请，而宓没已阅月矣。门人刘克庄挽诗云：“已奏囊封墨尚新，又携袖疏榻前陈。小臣忧国言无隐，先帝如天笑不嗔。阙下举幡空太学，路傍卧辙几遗民。愚儒未解天公意，偏寿他人夭此人。”“岁晚沧州筑草堂，却将逢掖换轩裳。市朝共叹凤高翥，世俗或疑麟不祥。童子举扶犹慷慨，门人要经各凄凉。衰残无复相鐫切，遗墨常留八按傍。”
韩愈云：“生而不淑，孰谓其寿？死而不朽，孰谓其夭？”宓任上存恤百姓，励精图治，劝课农桑。志存公道，人有所犯，一依于法，严惩贪污，取信于民。其在朝，直言敢谏，意在劝说君主，民心向背，关乎存亡，创业不易，守成更难；只有励精图治，才能国泰民安；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政之要，在于选贤。故刘克庄撰《祭陈师复寺丞文》：“于乎律己，伯夷之情待人，太丘之广临民，子产之爱立朝，汲黯之戆若不能言，而尽该贯古今之义理，若不胜衣而有负荷天下之力量。拂袖归来，朝野想望，践圣贤之矩矱，化州邑之廉让，训子弟于家庭，殷秀孝于里巷。有通体之诚实，无一毫之矫妄，有终身之战競，无跬步之急放。善类以为主宗学者，以为师匠，皆谓其享彭聃之高年，踵韩吕之世相，夫何一夕遽得微恙？方亲朋来问，觉神气之犹王，曰：lsquo;大丈夫临危噤国事之莫吐，安能与儿女吚嚘涕泣于祍席之上，呜呼！斯人弘毅宗壮，嗜道义如脍炙，轻名利如糞壤，使其耈老，不过菜羹脱粟味。臞儒之乐，深衣不带，为后生之唱。然犹摧之暴而夺之速，岂非苍生之无禄，斯文之将丧？克庄少小亲炙，平生敬仰，非止涉其藩蓠，而深造其函，大理无微而不讲，事有疑而必访。忽山颓而致萎，将安放而安仰，陈寝门之薄酹，庶魂识之来享，放乎哀哉！”
宓天性刚毅，信道尤笃，真有古人风。俗云：“奉亲易为孝，事君难尽忠。”其尝自言：“居官必如颜真卿，居家必如陶潜，而深爱诸葛亮身死家无余财，库无余帛。”庶乎能蹈其语者。其为《朱墨铭》：“庄敬和乐，中正仁义；意必固我，克伐怨欲。朱局阳，墨局阴，一日所为，验于中夜。凡局阳者，几局阴者，几直积力久，使无一念之不阳，而阴直置之空虚不用之地，故天之阳不能不阴，君子之道御之，则天之阴虽长，而吾心之阳未始转而为阴也。如是，则天下常泰而不否矣！”
“好之而欲学者无其师，知之而欲传者无其徒，”皆不可取。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才，乃不误人。朱之公之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可谓善为师者，既美其道，有慎其所。宓《赞文公朱先生像》曰：“貌温而严，德刚而粹。春融秋肃，渊澄岳峙。道光二程，识高百氏。生遇明时，进难退易。天假之间，斯文大备。伟哉夫子，教垂万禩。”
端平初（1234），殿中侍御史王遂（字颖叔，改字去非）首言：“宓事先帝有论谏之直，而不及俟圣化之更，宜褒其身后，以劝天下之为臣者。”理宗为之感动，诏赠宓龙图阁直学士。宓勤于著述，著有《论语注义问答》、《春秋三抄传》、《读通鉴纲目》、《唐史贅疣》之稿数十卷。淳祐八年（1248）戌申春三月壬申，宓子都官少卿圭裒父诗文，属福州人嘉定戊辰（1208）科状元，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郑性初（字信之）序其文集：“然而为辞忠诚，恻怛和缓明白，而无一毫矫亢激迫之意。至于诗咏，雅正和平，既足以写性情之真，又有以窥造化之妙，读者咏之，亦足以发此皆有德之言也，岂无其本哉！hellip;hellip;盖公已知文公朱先生之学，而读其书，遂受业于勉斋黄先生之门，与瓜山潘公（柄）切磋磨琢，朝夕不相舍，学遂大进。观其于师友往复问答之书，其为学也，读书静养，日有常程，大要在于力勤而志专，博学而守约。自延平上印归，坚卧不出，心志纯一，遂得肆其力于博文约礼之际，矻孜孜不极不止，莆人祠文公于学，公（宓）为之记。首以孔子之学不厌，教不倦，发明文公之心，则其所以愿学文公者不在兹乎？惟其立志如此，进学如此，得诸心有诸己者如此，于为文乎何有？盖如木之有本，水之有源，自然敖畅流行，灿然成章，亦岂有意于写文者哉！苟与我同志者读公之文，亦有孜于斯。”今存《复斋龙图陈公文集》二十三卷（另附拾遗），有清抄本，收入《续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
故相正献陈公有五丈夫子，其二季尤知名。“复斋行谊，师表一世。”宓为南宋之理学家、文学家、书法家。刘克庄撰《郑南恩家陈复斋遗墨》载：“复斋陈公，早以楷法擅名，晚稍纵笔，余叩其旨，公曰：lsquo;吾老矣，岂能长寄率更篱落下哉？rsquo;故凡与人书疏，行草尤妙，有二王笔意。此一卷乃与故检院郑使君讳思枕者。hellip;hellip;又汇其平生往还翰墨为大秩，宝藏之。hellip;hellip;余之复斋所厚，忆赴靖安簿，仪真督邮，江淮阃幕，公大书三序相餞，或为余书碑板歌诗，他尺犊满箧，余曩不知爱惜，往往为人取去。晚始收拾，则存者无几矣。因记公初殁，竹隐谏议傅公（伯诚）谓二子都官少卿（陈圭）曰：lsquo;师复遗墨，可裒集为卷。rsquo;”（见《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百十）
宓之书法本学欧，尝谓子曰：“少时实师《九成宫记》，今五六十年矣，当向上作工夫，岂必尚寄率更篱下邪？”宓本工书，皇宋书录遗之。“复斋字愈大愈奇，可至二、三尺。小楷、行草端劲秀丽，寸纸流落，人争宝藏，至今后生辈结字运笔，十人中九作复斋体。”今存笔者家乡延寿桥头之侧“延寿桥”石碣，此碣奇崛，中具逸丽之气，乃郡人陈宓所书，书碣之时，宓正奉祠家居。至于宓所跋宋人卓景福临《淳化集帖》凡一百五十字，老气森严，殆欲扫去欧、虞、褚、薛而自为一家者。
维古世家，源委可推。父兄是师，以俭为训，以厚为基，积之勿替，韩吕庶几。宓其生平事迹可见《宋史》卷四百零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百十、卷一百三十六、《复斋先生龙图陈公文集》、《朱熹集》卷九十六、《延平府志》卷九、《重刊兴化府志》卷之三十四、《莆阳文献》列传二十三、《闽书》卷之一百七、《道南源委》卷二、《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闽中理学渊源考》卷二十九、《兴化府莆田县志》卷十七，《莆风清籁集》卷五、《全闽诗话》卷四、《二十五史人名大辞典》、《莆阳文辑》卷二、民国《莆田县志》卷二十九、《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莆田县简志》第十三章、《莆阳玉湖陈氏家乘》、《莆阳陈氏名人录》、《莆阳历代书画集》、《闽学源流》。 （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