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其山
必须指出的是,在诸家记载中,张琴《南寺志》的记述,当是最明晰、完整而准确的。他总称其为“南溪别墅”,作为条目,又称中有南溪亭、浣花坞、雪涧、小天门诸胜。这里,他明确地把南溪亭作为整座南溪别墅中的一个项目列居首项,这就把林氏南溪草堂(即别墅)与南溪亭的概念和关系讲请楚了。我们据此可推论,南溪亭乃是南溪草堂(别墅)的一座主建筑物,其功能当是休憩会友之所。正因它是别墅中最引人注目的唯一建筑物,故而人们便以南溪亭作为标志物,代称整座山林别墅。这种以亭指代地域的称谓习惯,在莆田民间不乏其例。如仙游之枫亭(古人结枫为亭得名),莆田之华亭(传明黄姓大官在木兰溪畔建花亭,人呼此地为“花亭”,转为华亭),及城郊之头亭、黄石之四脚亭等,均是因亭而指代地名的。当然,头亭、四脚亭倒是先生所见的那种路边歇脚的小凉亭,而非林尚书山水别墅中的亭阁式主建筑物。
需要说明的是,张琴《南寺志》的这则记载,抄本“有南溪亭中浣花坞”句,可能有错、衍,故读之不顺。陈瞻岵《汇集》的记载同此,并标点为“中浣、花坞”把浣花坞一词点开,以致难以卒读,显然不妥。参照之前廖必琦县志“南溪”条目的文字,与其后宋湖《见知录》的记述,似可校正为“中有南溪亭、浣花坞”。这样整句就读通了,而且并未改变原来条目的含意。笔者认为,此句并非著家书误,而是抄本手误。
总之,综合诸家的记载,对林尧俞南溪草堂(别墅)描述如下:南溪草堂,位于莆田城南南山广化寺后二三里处的南溪,包括南溪亭、浣花坞、雪涧、小天门等胜景,主建筑物为南溪亭,背山面水,松竹掩映。实为一座颇具规模的临溪山水别墅。
同时可以确认,林氏南溪别墅又别称南溪草堂,又以其主建筑物南溪亭代称之。故史志所载的南溪亭,就是南溪草堂,就是南溪别墅。
笔者还要指出,据《明史》本传,林尧俞是天启五年(1625)归莆的,时年68岁,次年即卧病不起,不久辞世。城南南溪草堂是其归里后所建的。不妨设想,一位耆耋老人,在一二年之内,有没有可能在相距颇远的两个地点,相继营建二座休养观光之所?按常理而言,不但难有能力(心力与财力),而且亦无此必要。况且,按先生的所谓“田野考察”,这座名 为 “南溪草堂”的别墅,居然坐落在远离莆城数十里外的莒溪深山之中,更是不合人情事理之事,即便今天看来,亦近乎天方夜谭矣。
《再探》为了捍卫其“莒溪说”,先是把南溪亭作为路边歇脚的小亭子,后又改造为供奉山神鬼怪的山中小神庙,以至对笔者解读南溪亭之名惊曰:“世上没有涵天盖地的超级巨亭!”为此,对南溪亭略作辨析。
考中国古代著名园林别墅可知,史家对林尧俞南山南溪营建的这种山水园林式的别墅,即南溪草堂,几家史志亦称之为“南溪亭”。这种称谓,在中国古代并不乏先例。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苏州园林——沧浪亭,便是最为著名的一所。该园以亭名为整个园林之名。园内假山池水,亭堂楼阁,山林竹石、迴廊水榭,应有尽有,面积达十六亩,可见其亭之大!哪里是先生所理解的那一种供行人歇脚、观光的路边小亭子呢?
这种称园林别墅为亭的做法,还可以从张琴的《莆田县志稿》中得到实证。张琴不但把黄仲昭的下皋山庄称之为“俱乐亭”,并把“俱乐亭”作为条目记载,文中则称之为“别墅”。(19)《莆田县志·莆田的文物与古迹》载:“绿野亭。宋殿中侍御史郑伯玉退休后,在今辰门兜郑露祠堂附近筑亭。凿地为池,叠石成山,环植荷、柳、松、菊。郡守为其匾曰lsquo;绿野亭rsquo;。他在此居住将二十年,日事诗书,谋子孙读书。”又载:“曾城亭。在南门外三里许的东坡山。明崇祯初,礼部尚书曾楚卿所筑的别墅,内有此山堂、薾云阁、绿藕春诸胜,今都不存。”(20)这就表明,以亭名代称别墅(山庄),乃是史志有时使用的一种文法,名称不同,实指一物。《涵江区志·文物名胜》记载,涵江近代园林建筑“十五殷亭”:“(十五殷亭)是清代中、后期涵江唯一的园林。hellip;hellip;方圆百步,亭楼、曲桥、假山、流水、结构精美。解放前夕圮毁。”(21)
上述史志对几家“涵天盖地的超级巨亭”之类的园林式别墅建筑的记载,足以令人耳目为之一新,或可消除对亭的某些狭隘偏见,从而破解南溪亭本来的历史面目。因此,史志对林尧俞的南溪草堂(别墅),又称之为“南溪亭”,乃是顺理成章,符合史志记载的笔法的。读史可知,对同一人一物使用不同的称谓,在史志和民间中是司空见惯的。
⒆ 张琴《民国莆田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上海书店,2000年10月
(20)莆田县志编委会《莆田县志·莆田的文物与古迹》(陈佳润执笔),1963年10月
(21) 涵江区方志委《涵江区志·文物名胜》,方志出版社,199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