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禅心
【编者按】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也是二战史上三大惨案之一的南京大屠杀档案申遗成功之年,9月3日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12月13日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刚刚过去的昨日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本版今起特刊发莆籍已故的陈禅心先生与抗日救亡文艺活动的伟大旗手郭沫若先生交往始末的忠实记录。
陈禅心先生结识郭沫若先生于抗日战争时期,在炮火硝烟、兵荒马乱之际,记住郭老满怀深情的勉励,国而忘家,以笔为抗战事业服务,离乡抗日七年未回一次莆田探望年迈的父母与新婚四个月的妻子——
风流儒雅亦吾师
——深切怀念抗日救亡文艺活动的伟大旗手郭沫若先生
一、抗日军兴,文字初交
1931年“九·一八”事变,穷兵黩武的日本军国主义野蛮地侵占了我国东北三省。一九三六年秋天,日本侵略者得寸进尺,华北与平津危急,中华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义愤填膺的我响应孙中山总理关于“航空救国”的遗召,投笔从戎,参加了中国新兴的空军,在以原籍东北的抗日空军英雄高志航、李桂丹为大队长的空军驱逐机第四大队担任文职军官。当时我是一个廿五岁、新婚四个月的青年教师。
一九三七年“七·七”北京芦沟桥事变爆发,我国军民抗日的神圣正义战争序幕正式揭开了!全国军民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关于“抗日救国”的伟大旗帜下,发扬中华民族勤劳勇敢、崇文尚武、爱国拒侮的光荣传统,前仆后继,英勇斗争。在抗日战争的烽火炮声中,我看清了国家的前途与中华民族的希望;在随军保卫杭州、上海、南京、武汉、重庆南北转战中,我体察到四亿中国人民的痛苦与反侵拒侮正义的力量!我空军第四大队飞行员奋不顾身杀敌报国的英雄事迹与广大群众高昂的抗日爱国热情触发了我题诗创作的灵感。根据所见所闻,我集唐人之句成为己诗,以诗纪史,热情歌颂了在前方浴血抗战的国共两党爱国将士,愤怒声讨日本侵略者在我中华大地上烧杀抢奸的滔天罪行,抒发四亿中国军民“还我东北、还我河山”、誓死抗战到底的正义呼声与壮志豪情,日积月累,遂成两卷诗集,我自命名为《抗倭集》与《沧桑集》,部份诗稿曾投寄《中国空军》、武汉《民族诗坛》等各地宣传抗战的诗刊和报刊,鼓舞抗日军民的斗志。
1938年卢冀野教授在武汉主编由国民党爱国元老于右任书法家题写刊名的全国性《民族诗坛》刊物,拙诗《抗倭集》诗歌九首曾被刊载于1938年8月第五辑第42页~第44页。卢教授还寄赠他的《烽火集》给我作为珍贵的纪念。刚由日本归国请缨抗战的中国文豪郭沫若先生所作的《归国书怀》和其他爱国知名人士拥护抗战的诗词,也被《民族诗坛》刊登。我反复朗诵,深受鼓舞!郭沫若先生原诗如下:
“又当投笔请缨时,别妇抛雏断藕丝。
去国十年余泪血,登舟三宿见旌旗。
欣将残骨埋诸夏,哭吐精诚赋此诗。
四万万人齐蹈励,同心同德一戎衣!”
郭老用最精练的诗句,抒发己志,感情充沛,肝胆照人,爱国思想跃然纸上。我早知道郭老在科学、考古、戏剧、文化领域的许多方面都有湛深的造诣,参加过伟大的北伐战争和震惊中外的“八一”南昌起义;他的第一部诗集——《女神》具有新诗的战斗风格,震动全国hellip;hellip;。顿时,我对郭老肃然起敬,情不自禁地集杜甫之句成诗一首寄呈郭老。拙诗题为《读郭沫若先生大作有感》(见《抗倭集》第54页)云:
“海内知名士,文章实致身。新诗句句好,一字买堪贫!”
烈火炼真金,斗争识英雄。就在烽烟弥漫的抗日战争初期,我与郭老的忘年抗日文字交谊由此开始了!
二、惠赠《抗倭集》鸿序与书名
一九三八年十月我随军参加了保卫武汉的空战以后,撤退到了重庆郊区广阳坝机场。当时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共同抗日,重庆设有周恩来同志担任书记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军办事处,成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和抗战的大后方。当时,中国共产党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兼任重庆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郭沫若先生在他的直接领导下担任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我乘暇到了重庆天官府街四号拜谒久已敬仰的郭老,承蒙他热情接待。首次见面,郭老称赞拙诗《抗倭集》颇有爱国思想,有益于激励抗战士气。郭老对神圣的抗日战争怀有必胜的斗争信念。在与我谈论抗战形势和诗歌创作时,他妙语横生,豪兴遄飞,使我深深感到他政治见解的精辟、文化学识的渊博和革命家的乐观主义精神。他指出:中国共产党首先倡导“抗日救国”的政治主张是完全符合全国各族人民意愿的;她领导的第八路军和新四军肩负着民族的期望,正在敌后浴血奋战。众所周知的平型关大捷就是生动的事实,大长了我中华民族的志气,大灭了日本侵略者的威风;爱国抗日的国民党陆海空三军将士也在正面战场英勇地抗击日寇,取得了山东台儿庄大捷的辉煌战果。只要全国同胞紧密团结于“抗日救国”爱国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旗帜下,坚持持久的抗战,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国人民的!
郭老接着满怀深情地勉励我:在国难当头之时,我们要争当一个有益于中华民族的志士和一个爱国正直的军人!既要拿起锋利的武器去杀敌,也要挥动手中的笔杆写诗撰文,一要唤醒与激励同胞们同心同德去夺取抗战的胜利,坚决不当亡国奴;二要愤怒揭露日寇侵华暴行,在文化战线上反击日寇,瓦解日军斗志,壮大日本反战同盟力量。我们手中的枪与笔都要为神圣的抗战事业服务,等等。
古语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聆听着郭老语重心长的宝贵教诲,纷乱复杂的头脑顿时清醒了。那股自保卫杭州、上海、南京、武汉撤退入川以来郁闷难舒的不良情绪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勇气和义不容辞的救国责任感。我突然间感到自己站得更高了,看得更远了!
郭老和蔼可亲,热情关怀青年,除了谆谆教导之外,临别时还兴致勃勃地一挥而就,书赠他的《归国书怀》诗歌一幅给我,作为对忘年抗日诗友的纪念和深切的勉励!我爱不释手,曾集唐人句成诗一首,记叙我首次拜谒郭老并承惠赠佳作的过程:
“报国谁知己(钱起)?清词雅调新(明皇帝)。
况值干戈隔(崔涂), 行当入幕宾(李 端)。
赋诗面投掷(李贺), 聊欲示情亲(李 白)!
更使我终生难忘的是,一九三九年二月八日我把爱国诗篇《抗倭集》(唐诗集句)面呈郭老,敬请赠序。郭老满脸笑容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他认真审阅以后欣然命笔,还书赠了《抗倭集》封面题字数幅,供我选用。郭老在序文中说:“作诗难,集句尤难。集句而至于运用自然、吻合事物者,难之尤难。hellip;hellip;莆阳陈禅心同志服务空军,公余辄亲吟事,自抗战军兴,尤多感发。近以所著《抗倭集》属叙于余,凡数百首,皆集唐贤句为之,其中大有可歌可泣之什。hellip;hellip;等佳句,多不胜举。余窃叹其工整熨贴,一如己出,绝无矫揉牵率之痕迹,令人读之,可观可兴,可群可怨。如陈君者,盖可谓爱国诗人而兼集句圣手者矣。是为序。”
我感到自己从中华古典诗词与文艺宝库中吸取了历代民族英雄爱国反侵的浩然民族正气,毕竟只是以一个中国抗日军人的正常良心、做了一点力所能及宣传抗日的事情,而郭老这样过奖,这充分体现了郭老对爱国青年军官的亲切关怀和寄托了莫大的期望!这更鞭策着我在抗日救亡的道路上百折不挠、奋勇前进,离乡抗日七年未回一次福建莆田探望年迈的父母亲(陈嘉度、许亮)与新婚四个月的妻子林独秀,以国为家,时刻不忘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
我曾集李白之句成诗《奉酬郭老惠赐〈抗倭集〉序文与题签》,记载这一件令我毕生荣幸的不平凡事件:
“人生非寒松,持为寒者薪。何论珠与金,岂知玉与珉?
积蓄万古愤,此情难具陈。报国有长策,笔精妙入神。
如天落云锦,五章备彩珍。诗人多见重,一见平生亲。
真堪写怀抱,垂辉映千春。书此谢知己,纱窗曙色新!”
——1939年2月10日作于重庆,原载于《沧桑集》(上卷)第135页
当时香港《天文台》主笔陈孝威将军在其《若定庐随笔》专栏里,刊载了拙诗《西征歌》。他以《抗日空军诗人陈禅心》为题,撰写了一篇长文与七绝见赠。郭老看到后认为确切,勉励我在中国空军界继续努力,名符其实,为中华民族争光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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