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阳儒风浓郁,以明为盛,卓晚春为何能在儒化的“文献名邦”另辟一个道家的天地?从他的言行和诗歌中,可以找到一些答案。卓晚春经常“披衣兼跣足”(《跣足》),对物质依赖很少,对功名更无所求,因此他也就敢于“开口笑王侯”,与代表利禄的世俗权贵分庭抗礼。不过,卓真人并没有李白怀才不遇的满腔怨愤,也没有庄周的愤世嫉俗的敏感脆弱,成为道人的前提条件是“放心”,“一心放去随流水,不是道人做不来”(《赠龙江道人》),这是对林龙江的赞许,也是卓晚春自己的价值取向。正因为对名利能够放下,卓晚春才能纵情山水,投身自然,“步入青山身转悠”,在造化中感到“一片野心天地阔”(《题自像》)。心远地自偏,无事人自闲,拥有一颗“野心”,卓晚春过上了“闲吹玉笛,颠倒春秋”的生活,成为了“古今一闲人”。“青天千万里,无处不逍遥”(《偶题》),正是这一颗“野心”,使得卓晚春化身明代莆田最著名的仙人。但我仍然有些疑问,难道“天上逍遥卓晚春”就不用尾随神仙,而能独自地逍遥?道士的最高目标不就是修炼成仙吗?阅读诗篇,我发现,卓晚春对神仙及其遗迹充满了兴趣,但是他又在诗中写道,“千古清风在,神仙去不回”(《桃花》),“跨鹤仙人今去后,楼阁空虚知碧天“(《麦斜岩》),神仙毕竟渺茫,仙迹终究难觅,神仙走了,道人还在,“流水向东溟,吾心自太极”(《寿林蹇斋翁》),只要拥有道心,就能置身自然,而只有自然才是切实可感的,才是永驻人间的。“始知人世有天台”(《斋戒》),卓晚春的天台不在“蓬莱”,而在人世。境由心造,有了道心,立足处可为仙境。“且看桃花随水去,不知何处是乾坤”,桃花去处,不就是世外桃源,不就是卓晚春的乾坤和天地?
事实上,卓晚春生活的明朝嘉靖年间,并非太平盛世,卓晚春也曾尖锐指出,“黎庶苦中苦,乾坤颠倒颠”。为了解救倭患,高年的卓真人还亲往千里之外搬取救兵,充分表现了道教关怀生民的“贵生”思想。但作为得道真人,多数时候,卓晚春不因现实残酷而放弃自己的寻求,不因世俗势利而败坏自己的心态,也不为友人劝导而动摇自己的志向,他不为物累,执着而又洒脱地走着体道之路。真人“乘槎”“深入天河”去寻找神仙的故家,真人在“闻道麦斜有神仙”时独自寻访山头的丹灶,真人在“青霄鹤未来”的秋风之夜一直等待,他踏紫霞,骑黄鹤,觅丹砂,听流水,逐落花,抚清风,看云飞,“寻真洞口老烟霞”(《麦斜岩》),“霞外风流二十年”(《霞外》)。风流是什么?是“心与物游”,是摆脱物的束缚,获得心的自由。逍遥是什么?是“人身小天地” 贯通“世界大天地”,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今人有了卓晚春诗歌,也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物化的俗世,开启一个别样的精神天地。瞥一眼卓晚春的世界吧,桃花,明月,山水,海天hellip;hellip;的确,别有天地在人间! (卓梅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