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碧煌

第一声鸟啼是朦胧的、犹豫的，大概它刚睡醒，或许还是从一个离奇的梦境中醒来，看到一丝微弱的天光，疑心自己是醒了还是仍在梦中，于是试探地叫一声，看看是否会引来同伴的应和，看看自己是否已真实地在现实的世界中醒来。
它没有等来同伴的应和，那丝微弱的天光还不足以唤醒它们。于是它也沉寂了，我怀疑它是否又睡过去了，但是没有，它又叫了，这次叫声是清醒的、清脆的，还有些许兴奋，是明白自己已经真实地醒来了吧？因为那丝天光已顽强地挤破了混沌的黑幕，透出了一线灰白，接着它不断扩张它的领地，占领了一座庭院，打下了一片庄园。鸟儿们被这场战争惊醒了，开始议论纷纷，最终决定为天光呐喊助威。在此起彼伏的鸟叫声中，天光大获全胜，黑暗完全退却了，白天的帷幕哗一声拉开。
一阵欢呼过后，鸟儿们进入短暂的休息期。不久，一声悠长的鸟啼打破了宁静，这是一族之长召集各家家长开会的号令。叽叽，叽叽，叽叽，一阵商讨过后，划定了各家活动的范围。在夹杂着断续的振翅声中，鸟儿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楼下的主妇起床了，叮叮当当，传来了锅碗碰撞的声音，哗哗哗，水龙头打开了hellip;hellip;中气充足的生管吹响了哨子，寄宿生起床了，踢里踏拉，乒乒乓乓，哗啦哗啦，走路的、小跑的、刷牙的、洗脸的，好一阵忙乱。然后，脚步声陆续踩向教室，晨读开始了。
住校的日子，每天清晨的序曲大抵都是如此，有天籁的鸟鸣，有生活的嘈杂，也有求学的勤苦。而租住在市场边上的那段日子，每天清晨的序曲则截然不同。
天光熹微之时，鸟儿才啼过几声，窗下已响起了“哗、哗”的声音，那是竹扫把一下一下扫过水泥地面的声音，环卫工人上班了。当扫地声逐渐远去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的三轮车陆陆续续地驶过来，“吱阿”，那是用力蹬车的声音，“哐啷”，那是车上什物相撞击的声音。卖豆腐的，卖早点的，卖熟食的，卖菜的，卖海产品的hellip;hellip;所有的小贩、摊主都早起挣生活去了。
我是个睡眠很浅的人，每天清晨的序曲几乎从未错过，清醒地听着一天伊始尘世的种种声响，感受着生活的忙碌，为市井小民的艰辛深深一叹，也为自己多年如一日的学校生活轻轻一叹。这就是红尘俗世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热爱也罢，厌弃也罢，无知无觉也罢，它总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演，像一部拖沓冗长的正剧，直演到地老天荒。
倒是鸟儿，这清晨序曲的领唱，是最值得艳羡的，不是因为它们的声音是天籁，是因为它们的自由、快乐，因为心儿简单，目标单纯，所以自由、快乐。人，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简单，单纯的自由、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