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薇因缘

□丹 娅

爱薇这个人，在接触马华文学时就接触到她了。知道她是一个很勤奋的作家，写作时间长，文类跨度大，是大马颇受欢迎的儿童文学作家，专栏作家，广播剧作家，小说、散文、剧本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惜乎前年我去吉隆坡开会，虽见到了东南亚各路女中文豪，却没能见到微染小恙的她。后来听说她常来大陆出席各种文学会议，包括在厦大举行的华文文学研讨会，可不知为什么我们总是失之交臂，倒似乎是上帝刻意的安排，以便我们能充分地积淀起后来这相见恨晚的感觉。

那年春天，好朋友心丽君，向我隆重推出她所任院长的海外教育学院即将毕业的一名得意“老”门生。她说，这学生其实也是她的“老师”，而且是属于很佩服那种。什么学生有如此魅力，敢让本就是女中精英的詹院长心仪如是？好奇心顿起，待“包袱”抖开，竟是爱薇! 一见之下，便也产生了与詹君同样“怜香惜玉”的情怀，很想把难得的爱薇推荐与更多的朋友与学生。于是，便有了晚春时节在厦大校园里举行的那场大马女作家爱薇谈“女性与人生”的讲座。犹记得那天傍晚，华灯初上，闻讯赶来的听众挤满教室与走廊，点燃一个火爆场面，让人疑是最能象征生命力与事业如日中天的盛夏已经来临。身着海棠红唐装，披条长长白纱巾的爱薇，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是那样优雅淡定，光彩夺目。难怪一位女生向她提问道：作为一个成功女性，或者说是处于优势群体中的女性，她的经验对处于弱势群体中的女性有借鉴作用吗？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来并不打算“痛说革命家史”，触及内心情感隐秘深处的爱薇，那一瞬间又情不自禁地越过岁月的沧桑，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是啊，今天看上去依然美丽、年轻、神采飞扬、充满自信、既著作等身又是幸福母亲爱薇，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曾有怎样的过去？成年时，她有着结婚十年、遭遇情变而带给她一连串几乎难以背负的苦难：她曾服从丈夫意旨，放弃工作归家做贤妻良母，为此她不惜沦为农妇，耕田浇水，挑粪种菜，养家糊口。然这一切牺牲与劳作，最后也没能帮助爱薇留住婚姻，留住一颗男人心。要知道这场发生在20多年前且膝下还有嗷嗷待哺的三个幼儿的婚变，是足以毁掉一个女人活下去的勇气的。不知爱薇是否一夜白发，但爱薇一定是置死地而后生，否则她怎敢选择两袖清风，绝然离去；怎敢一身累赘，独自上路？

爱薇拖儿带女，从新加坡回到大马的娘家。这一次，她选择在胶园里当割胶工养活自己与孩子。黄脸婆，穷光蛋，儿女缠身hellip;hellip;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凄惨更倒霉的呢？但对爱薇来说，她似乎感到的是幸运：孩子如此健康、可爱、懂事；她的身体依然灵活健壮，过去的操劳不仅磨炼了她身体的素质，劳动的技能，而且还带给她自谋生路的信心，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总是放弃自己而服从他人，她从此有了作为人最可宝贵的自由。古希腊人曾以这样的誓言宣告自由对生命的重要：不自由，毋宁死。这样看来，爱薇的婚变除了失去她该失去的一切以外，倒好像她什么也没有失去。所以，别人很难料到，表面上看起来已把自己生活的路走到山穷水尽一塌糊涂一团漆黑的爱薇，却会奇迹般绽开她生命中真正的春天。女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才开始，的确在爱薇的生命里真实地发生了。而文学，就是承载爱薇渡过苦海，划向新生之地的诺亚方舟。

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生活困境，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痴情文学的爱薇，终于得到文学之神的慷慨回馈。文学之神伴随胶林里的黎明静悄悄，降临在含辛茹苦的爱薇心扉上，爱薇因此而得福了，因为，幸运之神紧随其后也叩向爱薇的命运。爱薇从此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她当主编，做主播，写专栏hellip;hellip;她用文学写作赚来的稿费经营家园，不仅把三个孩子陆续抚养成器，也把自己养得更加美丽滋润。她把生活与她最喜欢的文学联在一起，而文学也成全了爱薇美丽的人生：她因文学而周游世界，拜会大师，广交文友；她因文学而视野开拓，心灵丰富，见识骤增hellip;hellip;总之，她因文学而从一个平凡的弱女子演变为一个不仅是生活上也是精神上的强者。而这一切，也通过文学，化为她一字字一篇篇可以拯救自己启迪他人的文章。我想，这是爱薇为自己新近一部作品集起名“因风而鸣”的深意吧。多少年前，当文学之神扇动着翅膀飞临那片郁郁葱葱，每天清晨都会流出新鲜乳汁的胶林时，爱薇一定感受到了那股令她从此新生的风，她的心因风而鸣，她的笔应风而舞，她为世人写下了她的心，她的文学。

今天，当我们大多会像那位提问的女生那样，只会注意到集良好的学识、教养、风度、自信、容貌、活力于一身的爱薇时，千万不要忘记林肯的一句名言：人要为自己三十岁以后的容颜负责。当然，这里更深一层的涵义是：人要为自己三十岁以后的命运负责。

星移斗转，云淡人非，爱薇一路走来的历程，印证了一个普通女性决不平庸的人格在其间所起的决定性的作用。只要看看今天功成名就，且已过知天命之年，仍在不懈地攻读文学学位的爱薇，我们就知道她是如何走向成功的。这大概就是身为女中精英的心丽君也要佩服她，把她引为良师益友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