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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的夜宵
【发布日期:2009-05-13】 【来源:本站】 【阅读:次】

乡间的夜宵
□文 净

我还在乡村的那年月,青壮年人不像现在这样大多进城打工做生意,他们白天上山下地,晚上就经常聚集在一起打扑克,聊天,有时轮流给生产队守谷堆,守覆盖在秧苗上的塑料布,往往是睡意将来哈欠将打的时候,肚子开始咕咕叫饿了,于是便不约而同地想要吃夜宵。
远村偏地,山野人家,要吃夜宵只有自己煮。往往是今天在哪家玩,就借用哪家的厨房煮夜宵。所谓夜宵,大多是炒米粉、捞线面,甚至只是煮一锅菜粥。这样的夜宵现在的年轻人或许不屑一顾,但在我们也算是过把瘾了。因为那时候我们很多人经常填不饱肚子,几乎是三餐干地瓜丝掺一把米煮粥,煮出来的粥稀拉拉黏乎乎的,有时碰上发霉的地瓜丝,吃得满嘴都是霉味。所以食量大的青壮年人常常借晚上聚在一起的机会吃点夜宵,润滑一下干瘪而枯涩的胃肠。做这种事家长或者家里的老人一般不会反对,既然全家人不能一起改善伙食,让最需要补充能量的儿子特殊一下并不为过。
既然是改善伙食,再简单的夜宵也得弄点食油、青菜,稍稍讲究点,还得加些肉类或者海产。为了吃到称心的夜宵,几个参与者就得分头行动。煮夜宵的猪油,往往是一些人轮着偷偷潜回家中自偷的。怕家人事后发现,他们往往把整罐猪油端过来,刮下几团煮夜宵后,又小心地剩下的猪油烤热软化,这样一来,猪油被刮过的痕迹就看不出来了,再精明的家人也往往难识其诈。夜宵要加点虾米、蛏干、蛤干之类,就去找阿狗。阿狗是长期租住在村子里卖海货的外来汉子。阿狗嗜睡,每回我们去敲门时,他都鼾声如涛,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装睡,常常是我们把他唤得没鼾声了,他还在床上不吱声。也难怪,我们向他买东西常常赊账,人家小本生意,不爱跟我们做交易。但我们有时急了,也就不顾颜面,一边狠敲人家门板,一边大声地唤不止,阿狗总是嘟嘟哝哝地从床上起来,很不情愿地把海货赊给我们。
乡间的夜宵没有专门的厨师掌勺,当夜的几个参与者中,谁技艺相对好点就由谁主厨。那时候山里人仍点煤油灯,为了省油的主人用的往往是小灯芯的灯盏,风轻轻一刮就晃得人眼花花的。有时碰到马大哈厨师,便常常会弄出一两段开心笑料。有一回煮酸菜面疙瘩,掌勺的把地瓜粉当成面粉,等泡完水才发现,只好临时煮成一锅酸菜地瓜粉糊。有一回焖猪肉干饭,因水放得太少,吃了几口发现是夹生饭,只好重新回锅煮成猪肉稀粥。有一回在阿土家由他亲自掌勺炒兴化粉,菜上桌后,热心的阿土又拿出几个酒盅来,说是前几天永泰的亲戚送来一瓶自酿糯米酒,让大家一起品赏。人称“猴哥”的伙伴倒来就喝,刚入口就哇哇大叫全吐到地下。阿土尝了一口,味道咸咸涩涩的,居然是山里人用来点豆腐的盐卤。当时把阿土窘得无地自容,后来一了解才知道,他弟弟阿林爱喝酒又怕挨哥哥骂,偷偷把酒喝光后,把装在罐里的盐卤倒到酒瓶里迷人眼目。
在外游荡的这些年,也免不了跟人吃夜宵。这些夜宵或选料讲究,烹调精致,或做法独特,风味浓郁,吃时或许还有美酒助兴,妙乐怡情,但它们可以在舌头回味一番,在胃肠流连一阵,却怎么也难以在心里长驻下来。忘不了的是当年乡间的夜宵,那是匮乏年代的丰富,那是艰难岁月的放松,那是尴尬情境下的谐趣横生。惟有这种用乡情调出来的夜宵,绵延的时光不但无法冲淡,还会使它更加醇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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