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伟李
秦始皇陵
背靠骊山,面朝渭水
几千年来,你的棺椁一直是
世人悬在心里面的谜
封土堆上的石榴树还在开花
厚硬的宫墙里,一个王朝的
背影清晰可见
偌大的陵园下
地宫呈现无可比拟的壮景
水的手无法触碰到
你硬朗的身躯
高车和安车把青铜的美
渲染地淋漓尽致
一顶金色的王冠
就戴在你的头顶之上
你的周遭,穿着彩服的陶俑
放大了千年以前气势浩大的战场
一匹匹精致的陶马
穿行在历史的丛林间
它的啼嘶让我听见了
秦王朝的强盛之音
三十七年的光景
繁华一圈又一圈地光灿
而又散尽
留下一堆雪白的骨头
在那敲问赢政和胡亥的心门
千年以后
是谁沿着这片古老的皇陵
探出你辉煌的昨天
三泉之下,铜制的芬芳
撒满了奇珍异宝的鼻梁
骊山附近。你拔出青铜短剑
苍鹰破空,马啸西风
黄土舞落四野,大地的脸上
爬满了四处征战的蝴蝶
陶俑
夕阳的余光抚过面颊
我就这么站着
听不见前方兵戎相见的声音
穿在身上那件彩色的铠甲
已被岁月的风霜层层剥蚀
如今你看到的我的模样
和千年前泥土捧起的那张脸
相差无几
爱情,像秋天的落叶一般
凋残在我的脚边
我的眼里,泪水被灰尘包裹
人们看不到的忧伤
掩藏在厚重的铠甲内层
父母的叮咛像石球一样滚过
凹凸不平的心谷
那些被火焚烧、被水浸泡的记忆
像一把把戟,握在历史的手上
它刺着我的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站在地下两千余年。远方的亲人
请原谅我离你如此久远
我的梦破碎在离家的那个早上
我的泪被你捡起在
一个叫做骊山北麓的土堆底下
千年来,我不懂什么是梦想
却被人称为一枚旷世的传奇
陶马
秦的腔音落入泥土
在战鼓还未擂响之前
你严阵以待,周围的尘沙
异常平静,时间修饰着一方水土
月色铺陈在一个苍老的石坑内
二十四个节气散落在
用黄泥垒筑起的土壕上
你的鬃毛被风吹得直立了起来
身后的背景,广阔而又鲜明
泥土边上,你在等待谁的号令
一张微微张开的嘴
啼起了谁苍茫的记忆
你把头向上抬起
目光撒向千里之外
你的呼吸声垂向青铜的边缘
多少战事不绝于耳
兵器不再缄默
乘坐驷马高车的岁月
早已散佚在临潼的石壁上
秦川万里,你曾徒步走过
大河泱泱,多少凄楚踏过
大地疲惫的脊背
两千年前的秦国,埋在地下
而你目光里仿佛生出一丛火来
秦始皇还在沉睡
不知不觉间,脚下已是遍地泥花
兵马俑坑
四周,裹满泥土的芳香
摊开两万多平方米的土地
一道道坚固的承重墙边
我看见无数兵马浩浩荡荡地
穿过布满尘烟的过道
青铜的光辉散落在
那一只只染满血泪的手心上
将士的表情不一
沉稳铿锵的马蹄声
卷铺起一卷遥远的传奇
打开铜车上的篷盖
历史一下子光鲜了起来
年代的地面被秦砖砸得生疼
多彩的颜料
蘸着那片多风雨的土地
尘世悲歌
多少旗帜跌折于长铍之下
而你金戈铁马,发出铜质的声音
气吞万里山河
两千多年了,多少王朝
从你的身边沉重而又清幽地走过
你的风骨
在这片静寂无声的土地上
被历史的大手骄傲地托了起来
绚烂的光芒下,铠甲和箭镞
裹满了声声嘹亮的呐喊
大地的发髻上,你把出土的兵器
一一擦拭,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赋予了你神秘的色彩
战马在嘶嚎。兵士的手上脱落下
一层又一层早已结痂的梦想
一片黄土塑着你布满沧桑的容颜
深埋在地的记忆,在秦始皇陵下
发出比青铜还要耀眼的光色
青铜兵器
那天。黄沙漫天
挥卷起的尘土剜瞎了我的双眸
时光缓缓推近
匍匐在黄土深处的我
与落日的余晖一隔就是两千多年
暗无天日的地下
我的寂寞盖过兵士的头顶
甚至开起青铜色的小花
他们把我握在手里,像握着一种
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回眸逝去的滚滚尘烟
我曾背负着一个多么锋利的词语
烽火连烟的战场内,多少鲜血
溅染了我平整光亮的额头
我不想杀戮,却被无数只
与我担着同样想法的手
举在 潮湿的空气里
多少铠甲和战袍被我一一戳刺
我的面前
遍地哀嚎,遍地战鼓声
那是我负在心里面的伤
晦暗的天空下
石头哽咽得发不出半点声响
失散的年华,化作朵朵云的悲戚
我扭头望去,大地苍茫一片
飘摇的风雨下
脚下突然出现严重的塌方
拉紧马的髻绳
我和历史一起坠入千古的泥层中
漫长的年月里
我的泪水滴疼了姓氏的金属外壳
两千多年后
一把铁锹扒开了我的天空
锋利如新的记忆,仍然光亮无比
而我,逐渐走出往昔的风风雨雨
一片片赞美的波浪声
瞬间淹没了我弥漫着
青铜味道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