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梅森
老家对面有一对榕树,既高且大,冠绝全村,堪称“地标树”,只要一说“榕树脚”,人家就明白鄙人府上何处了。老家是农村,缺啥也不缺树,但榕树成材的就这两棵。从小在榕树下玩大的,谁对它没感情呢hellip;hellip;
村山崖顶也有一棵,鸟榕。没人会爬到那地方去栽种的,只有鸟吞了榕籽消化不了,粪便拉在那里,就成了崖榕。此外,村里就很少见着榕之尊容了。老榕扎根的是乱石堆,石堆中有土,未栽榕树前长什么树呢,还是榕树吗?是栽果树的吧,你看看这村头直到村尾,除了作物,不就是果树吗?就算不是果树,也是可用之材。请看榕树旁的粪池间,就长一丛白皮桉,桉树是经济速生林,是木纸桨一体化工程的重要材源。而榕树,我没见过谁家工具家具是用它做的。
村民常说,“水牛屎大堆没肥”,意思是块头大的东西常不中用,当然乡亲没指牛骂榕。现在,农家煮饭都用气用电了,可过去都烧树枝树叶和作物秸杆,人人都捡树叶当柴火。榕树叶片最多了,却没见谁捡回去,烧不着,烧多少饭都煮不熟的。只是在夏天,有人会把榕叶拢到一块,燃烧慢,烟雾大,刚好驱蚊。说起来,榕树真算得上是“水牛屎大堆没肥”了,能怪农民不给它多留地盘吗?当然,只要榕树不占地,榕不犯人,人不犯榕,村民还是容得下这对榕树的。何况包产到户后,就榕树是公家的,榕树本分,村民就安心。
有一段时期,我心血来潮,整天想要栽榕树,找不到幼苗也难不倒我们。我们冒险爬上老榕,折下青壮的枝条,芊插在门前小菜地上,过一阵就冒新叶了。母亲砍的几段用来架苦瓜藤的枝干,没等苦瓜长成,瓜架倒先抽叶了。我养活榕树不久就出外读书了,回来发现,榕树没了。原来,榕树靠近堂兄的龙眼树,堂兄怕榕树长大了,要争夺龙眼的空间,便先下手,把它“奉献”给村里小学了。现在小学里的榕树高达两层楼,早忘了娘家了。
也就机关单位啊才主动植榕的。我们学校的领导,一口气栽了几十棵榕树,横成行竖成排。不出两、三年,就不得不聘个专职工人来对付榕树了。工人抄一把大铁剪,站在高椅上吃力地修理榕树,她把榕树修成圆柱或球体,下一回再修时,榕树的枝桠又横七竖八,出格变形了。工人坚持把榕树逼回原形,榕树坚持拒绝自己的造型,几年较量下来,榕树高了,高得工人站在高椅上都够不着了,大铁剪也剪不动枝条了。教学楼前的这棵榕树就更飙了,才二十岁的小年轻,体量已赶上我老家的那老榕。它高达四层,却不全面发展匀速推进。站在楼上观看,你还以为有许多棵榕树,参差错落先后成长的。榕树脚部,学校特意为它砌了圈水泥护栏,榕树连水泥台都撬开顶歪了!最倒霉的是卫生区分到榕树下的班级了,学生才把这头的树叶扫完,那头飘飘的又在落叶了。学生只好继续扫,一直扫,扫到检查卫生的人来了才敢停。
榕树可牛了,啥地方都敢长。六层的楼梯间多年没人开窗,现在也甭开了,窗洞被榕树堵了。金属管贴着墙角直上六楼,就在接近楼顶的管道接头处,也有棵榕树,在风光着。榕树飞檐走壁,人可不行,只好听之任之了。墙角的花坛,花拔了,灌上水泥了,但花不长榕长。我数了一下,在隙缝安家的榕苗已有二十来株,告诉大家,都不信,自己数了,信。新教学楼后新植了几棵小榕,榕本家榕,但池小容不下蛟龙,便乔迁到校园这大海来了。可一看榕树的长势,大家都开始替教学楼担心了。
看来,乡也好,城也好,我们与榕树本可相容,可榕树好像疯了,我们能不跟它较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