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伟李

季节的罅隙里，一面镜子抱着落叶迎风起舞，它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倦怠，当一轮梦想从它的手里升起时，我触摸到了一种皎洁，柔润、圆满。镜子里的明月散着温柔的清辉，镜子外的游子把乡愁塞在单薄的衣服里，透过镜子，我能搜罗到很多隐匿在雾霭背后的秘密。
镜子，缄默其口时，似有万千解不完的心事缠绕。而我总是能在它的颜面上，摸寻到一条时光的裂缝，裂缝很长，可以从中窥见鸿沟和浪潮。面对命运的风霜，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镜子一样始终保持着一颗光滑无欲的心，它不焦躁，不虚伪，也不轻易放弃萌发在心里的理想。它的背上涂满了生活的水银，而我习惯将它放在敞亮的屋宇内，让它弹奏粼粼的光色。浓稠的夜色下，它的身体即使在破碎后，也依然能清晰地折射出我生命里的每一处褶皱。
镜子，就像是一个诚挚的知己。惆怅的时候，它会搬来一张涂得光亮的椅子，静静地听我杂乱无章的陈述，扮演着一只不会说话的耳朵。它好比一张光洁无暇的纸，驱散着我的丝丝忧悒，给我片片如水的宽慰。
成长的路上，镜子不会道听途说，不会见风使舵，不会点头哈腰，一些空白会被它慢慢填满。当我直面于它时，它就变成了一片透澈的池塘，照出月的盈亏，映出四周参差不齐的树木，给人的思想镀上一层薄薄的辉色。当我湿漉漉地从生活的河里出来时，它总是爱怜地看着我，它离我多么遥远，却又如此亲近。
当我席地而坐时，时间的手一阵抖颤，不知不觉间，它已暗褪了太多的色彩。它所有的韶华都填充在了我生命的表格里，如今它的脸上爬满了尘灰，那段被时光剥裂出来的衰老，裂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疼。它无声地付予着一切，而我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就在我望向窗外时，一种可耻感像浪一样侵透进了我的体内，汗颜不已。它让我忆起父母的脸，那张被岁月的风雨浸霪得疲乏的面容背后，一种深沉的爱散射着万丈光辉hellip;hellip;
如果镜子是一条河，我期盼着在它的水流里，洗濯去一身的愁绪。我曾经在时间的荒原上颓废地奔走着，甚至推翻了镜子所有旖旎的风光。而它总是一次次地接近我，呵护我，为我穿起梦想的蓑衣，窗外雨落无声，我把孱弱的影子平放在翠绿的芭蕉叶上，此时的夜色浓重，一棵又一棵苍凉的树，蛊惑着一片迷离的目光。每每此时，镜子总是伸出那只被风暴磨得粗糙的手，将失意中的我拉起，并与我一道挑起俗世的风风雨雨。
一扇窗，背对着我，而我的视角总是落在镜子的中心，通过它，所有的杂乱都会被我梳理得井井有条，它复制着视线以外真实的亭榭楼阁，它把所有的虚假都抛在了金属的边缘之外。
镜子本身就是一块水域，我趟进它的时候，它年轻的容颜就是一波清澈的水，面对它，我寻找到了一种生命的凝重与清新，它弥补着我残缺的部分，犹如明亮的灯盏，为我的人生照出一条宽阔的大道hellip;hellip;

时间

看着汩汩流淌的时间，耳际随即划过一阵颤栗的声响，昨日还开得娇艳的花朵，怎么转眼间就零落成泥了？周遭，升冉起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声，而躲藏在暗处的时间总是会伸出一双粗砺的手，待你防不胜防时，悄悄地把一张生命的桌子缓缓向前推挪hellip;hellip;它是如此不动声色，如此轻手蹑脚，像是划落在背后的一束光，让我恍然而又惊诧！
灰白的墙壁上，一条流年的尾巴被剪得局促不安。袅娜的炊烟下，时间的酒灌红了夕阳的脸，并把深缓的痛楚逼近我的胸口。残阳，让我缅怀起了一片金灿灿的黄，也让我望见了一抹晚照西山的红，它在沉逝前夕，吐尽生命最后的芳菲，为大地献上一片惊心动魄的瑰丽，而我呢，在化尘之前，是否还能为人生完成一次壮观的喷薄？
窗台上，那朵凋残不堪的杜鹃花，似一把晃眼的刀子剖开了我如麻的思绪，枚枚色彩黯淡的瓣片，诉悼起了一桩凄美的花事，像是一种暗示，又像是在劝慰我莫要辜负眼前的春光。冥冥中，时间的车履很快就会辗过你的青年、中年、晚年，而我们却始终抓不住它的影子，恰似一个漏水的容器，无法挽住它的点滴悲欢。
面对时间的疾速而过，我再也追不上它奔转的轱辘。一些遗落在田边类似种子的年月，还饶有秩序地罗列着，只是它们再也无法长成熟稔的麦子，再也无法喧哗，再也无法寂静。一些华年里的孤独人们无法剔除，一些沉甸甸的不安和繁杂人们也依然无法用芬芳遮掩，一口时间的洞穴内，一片黑在慢慢地覆没着脚下的路。
夜的窗棂下，大地被一只失去形状的嘴巴一点一点地吞噬。凉飕飕的喟叹之外，我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里，被突卷而来的黑和暗包裹着，混沌、酸涩。此刻，我隐约看见，不远处跌宕起伏的海面上，一片浪潮迅疾淹没了礁石，而时间总是养大了一群人的身影，却又顺手打翻了一个个美伦美奂的梦境hellip;hellip;
时间的锥子已然变得尖利，我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恐慌起来。恍惚间，一道惨白的光，让我预见到了数十年后的影像，仿佛只在一刹那，灿烂的华年皆已凋零而去，空留下声声愁叹，周遭雀鸣如烟，染霜的大地上，唯剩一腔干咳，以及一副伛偻的身躯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