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华
家有鸡肉,我吃怕了。给兄弟姐妹家,都不吃。谁吃我的鸡肉?我提着熟鸡块,在夜里沿着街道到处找乞丐。但找到的乞丐,他们只要钱,不吃鸡块。
听说发育期的男孩必须吃童子鸡,身体才会强壮。儿子正值此妙龄,我到处找童子鸡,都未果。母亲只好从老家给我捎来老公鸡。都是鸡,有啥区别呢?但儿子就是不吃,我就给他吃“鸡露”(把鸡放在锅里蒸,就会滴下鸡汁)。那么香喷喷的鸡肉呢?家里没人吃,难道当垃圾处理吗?我不忍。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吃了,结果是,脸上长出了过期了的青春痘。但我还是舍不得扔。放在冰箱里慢慢吃。要命的是,春节过后这段时间,亲戚不断地捎来老公鸡,不是家里祭祀过的,就是杀好了送来的,我婉拒不了,只好收下。我一样地“滴露”给儿子吃,现在儿子一闻到鸡肉味就反胃。我也是。
当冰箱再也塞不下鸡肉时,我还是不忍心当垃圾处理。我们小时候吃过掉进粪池被淹死的老母鸡,那会母亲会用糖醋浸泡再爆炒。当母亲端上香喷喷的鸡块时,我们兄弟姐妹们便会争先恐后地抢着吃hellip;hellip;每每这样想着,就不忍心随意扔掉食物,何况这么新鲜的鸡肉。但又如何处置呢?我想到了乞丐。
在正月的一个夜里,我提着鸡块,沿街找乞丐。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乞丐,手拿一个铁碗,见我就伸手,我也向她伸手,我问她要不要吃鸡肉,她摇摇头。她说要钱要钱,我也摇摇头,说没钱没钱。我向前走着,又遇到一男乞丐,他与女乞丐年纪相仿,他也向我伸手,我也向他伸手,他看到鸡块时,与女乞丐一样摇头,与女乞丐一样要钱。我也一样摇头。女乞丐是这条街道的老乞丐,几年来一直在这附近乞讨。男乞丐面生,但我猜他们可能是一对夫妻,当我再回首看他们时,我想也许他们后悔没要我的鸡块,我可以再给一次机会。这时,我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两人看着我,唠叨什么,一脸的不高兴。我本以为给乞丐吃的也可以,没想到他们只要钱。
但我还是不相信,我继续沿街寻找,我想,总有要吃鸡肉的乞丐吧。于是我沿着荔城大道、月塘街、凤凰路、区府路,我一路走着找,却始终不见乞丐踪影。
我悻悻地提着鸡块回家。先生说,乞丐肯定回家过年了,你等等吧,但未必现在的乞丐要吃鸡肉。原来是这样,先生都猜到了。我知道,总有人要吃鸡肉的,只是鸡肉不是什么人都能送的,今非昔比,我是知趣的。
我开车去值夜班了。但依然不忘带上鸡块,我还要继续找要吃鸡肉的人。在天妃酒店的后门,我看见一个用一根竹棍半挑半背破烂的男子,我把车开前一步,中年男子身穿破旧的解放军服,脸色黑里透红,我打开车玻璃窗,递出装有鸡块的塑料袋,我说:“同志,鸡块要吗?”男子伸手一接,说:“要的要的,谢谢老板,祝老板生意兴隆发大财。”
我是老板?我不是老板,但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