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朝阳
竹林在村庄边,我一抬头望去,就有数不清的竹叶,竹枝横斜,竹竿笔挺,挺拔着一簇簇摇曳的风雨,风雨筛过的晴朗格外明净。明净的空气,地面裂开的声音隐约可闻,从深厚泥土里钻出灰褐色的竹笋,前人在发出“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感叹之后,又写道:好竹连山觉笋香,饱食不嫌溪笋瘦。竹林秀色可餐,春天里,我想起一种特别的笋,特别苦涩。
瘦瘦弱弱,雨后的山坡忽然就多了一些手指粗细的苦笋。余寒犹在阳光迷离的村庄摆脱沉闷,小河里水波溅起点点银白。山空闻鸟啼声声,燕语又润湿多少濛濛细雨?飞翔的翅膀衔来一缕缕光芒,穿透阴霾走近层峦叠嶂。清晨的山路中,露珠闪烁在林间草际,天边的层云渐次明亮、轻盈,轻快行走、穿越,越来越远,一步步攀登,一个人可以登临极顶。
仿佛没有忧愁,笑声驱散忧愁。乡下女人浑似泥土,干燥热烈又湿润温馨,一团生活在她们的手中揉捏得活力四射,安静和恬淡柔媚了心眼,潺湲一个个相似的日子。
沾在鬓边的花絮,留下芳香。女人们,乡下的女人们很少陷入回想,仿佛她们就是芳香沾染的一朵,冉冉开放缓缓凋谢,乡下的时光收藏了许多热烈而孤寂的心声,做着自己的事情,毫不张扬,无师自通——她们天生的本领是把苦涩酝酿成甘甜,料峭中听见风暖日醺的迟暮。
清晨在乡下女人们的眼中升起雾霭,缠缠绕绕的雾霭逐渐淡薄,眼中满是默不作声的树木,潺流着清澈的泉声鸟鸣。苦笋露出纤细的身影,俯身,乡下的女人呼吸着大地苦涩的泥土气息。
小刀滑过细小的腰身,苦笋缠绕在女人的指尖,一道道洁白的光呈现、汇聚,灶膛炉火熊熊,热气袅袅升腾,沸水在召唤,舍去包裹,在沸水里蒸煮,然后捞起、锤扁,又经过烹调,成为桌上一道尝新的佳肴。不认识多少字眼的乡下女人,在笔管一样的苦笋里认识人生的味道。
苦味一遍遍打开,没有什么苦涩不能被调理,善于调理苦涩的乡下女人怀抱一条欢乐的溪流,在酣甜的梦中抽枝长叶,葳蕤着繁茂的生活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