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净
山里的田块,分布在这山那坡,有的高入云端,有的低入谷底。农家人在田里干活久了,就需要一份点心,一份送到田头的点心。那时候,乡间的山路、田埂上,便会渐次出现一个个送点心的人,有的端着碗,有的提着篮,有人甚至用肩挑着,一头是木桶装的点心,一头是竹篮装的碗筷瓢勺。他们多是老人和小孩,因为不能帮忙干农活,便在家里张罗田头点心,按时送过来给种田的家人加油。
附近有棵大树,有间草棚,乡亲们就去那里吃点心,躲躲太阳,也顺便歇歇脚。在田头吃的点心,实惠、可口、方便就好。炒米粉、捞线面、插粉、汤面,算是高档的了,逢上年节前后,有时能吃上煮粿条、煎红团,更多的时候就是几个地瓜、一碗稀粥。乡亲们边吃着,边说闲话,谁家的点心做得可口,有时也分享几口,品评一番。插秧时节,乡亲们相互帮工,谁家今天插秧了,就得准备两大桶好吃的田头点心。插秧师傅们一边吃点心,一边还瞄着刚插过的秧苗,哪行偏了,哪段扭了,彼此指指点点,相互切磋技艺。热心的主妇忙着给师傅们添加点心,招呼他们多吃些,吃饱些,还不时用眼睛往四周扫瞄,看看别人家的田地里有没有干活的人,看到了,就邀请他们一起来吃,如果人家推辞,慷慨的主妇还会从桶中舀出一碗或几碗,送到人家的田头。一年难得一、两回插秧,那一天的田头点心都做得喷喷香,机会难得,怎能把人家错过?乡邻间的情谊,也在一碗喷喷香的田头点心里盛着。
山里头农活多而重,给家人送田头点心,送去的不只是食物,更是一份蕴含其中的体贴与关爱。尤其是那些经常在田里干活的女人,有时独自在偏僻的地方糊田埂、耘草、犁田、耙田,吃田头点心的那段短短的时光,也是在田园里感受家庭温情的时光。如果她在耕田,细心的婆婆在给她送来点心的同时,还会带来一捆刚割下的青草,那是耕牛的点心。接下来,人吃点心,牛也吃点心。草叶的清香,在耕牛磨动的牙齿间荡出,飘入装点心的碗里,农家人的田头点心,似乎也因此变得更有滋味了。哺乳期妇女下田干活,送点心的婆婆还要把小孩背到田头,接着,媳妇一边张口吃婆婆用匙子送到嘴里的点心,一边撩开衣角让小孩吃她怀里的点心。那是一幅无比温存的田园小景,从来没有哪个画家描绘过。而我们山里的孩子,几乎都是吃这样的“田头点心”长大的,包括我自己。
生命的行程需要加油,不管是在田里山头,还是在厂房街角,在舟车之旅中。加油,何必非要美酒盛宴,更多的时候,它只要一块饼、一个地瓜,一碗加了几根咸菜的白粥,甚至只是一个会意的眼神,一道浅浅的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