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
许多日子里,我梦想逃避现实。现实是磁场强大的漩涡,置身其间便无法左右自己。肉身是漩涡中翻滚沉浮的颗粒或泡沫。很久以来,空虚使我的胃被酒精严重侵蚀,有毒的烟雾源源不断地输入肺部。在曾经自以为是的生活中,我越来越无法看清自己,焦头烂额遍体鳞伤。
这是红尘之累。
我们已惧怕一切。当我们日复一日在红尘中行走,哪怕是掸落衣襟一角的粉尘,残存于我们体内的朴实也早已支离破碎。红尘中滚打留下的伤疤,粘附在我们身上,入体三分,揩拭红尘之累如同揭去伤疤,会有鲜血溢出。
很偶然,娟向我描述了她曾经的一位同事,这位先生在红尘中奔波得心力交瘁时,接触了佛学,如今终于在他所在城市的一座寺庙里做了住持方丈。有许多时候,我心底里涌起了见一见这位方丈的欲望,想了解这位方丈从中文高材生到佛门住持的心理历程。后来终于怕去听那晨钟暮鼓,笑对娟说:红尘中我尚有许多责任未了。娟说其实你还留恋红尘。我默然。
许多迷惑,其实前人早已迷惑过了。蝴蝶或我,谁在红尘中忙碌?我不是哲人,只是红尘中平凡而细小的微粒,我无法证明生存中的是我或是别的什么。
我们能否远离红尘,找到一方净土安身?这其实是一个令人心悸的话题。在我的乡下老家,去村十里有一个地方叫石门庵,小时候,我曾经去过,庵已不复存在,那远离红尘面对青灯古佛的尼姑们也早已彻底脱离红尘;有几处残墙断壁和半没泥土的石碑,似还昭示了木鱼法鼓的响动;四周的林木葱郁荒古,其中掩藏了别于红尘聒噪的清丽的鸟声;一条溪涧弯弯曲曲,潺潺的水流竟也古意森幽;而那溪涧上横着的可以渡溪的古木,竟在头尾处都长出青翠的枝叶。这些都已是十几年前的景象了。如今,石门庵已没有一株古树,听说开垦成了连片的柑桔园,柑桔园里养了狗,早已不闻鸟声。
是的,到哪里去寻找净土呢?
事实上,我们仍然热衷于红尘中的一切,我们喝酒扯皮卡拉OK,或者无聊地在大街上指点“风景”。我们逃避红尘,又深陷红尘。
也许,邀约三、两好友,相对静坐,一杯茶,一个话题,也是可以逃避红尘喧嚣的。然而,又有什么话题可以超越红尘之上的呢?有一位朋友说:也许音乐可以,流动的音乐可以超越自身和时空,渗透到人的心灵深处。在独处时,我曾经让自己的思想飘飞,深入到某一境界,我看到了平湖,微风吹来,湖面袅袅而动,有一圈圈涟漪渐次漾开。我突然醒悟过来,红尘中我们所有的烦躁,都似心境微动的涟漪,在某个瞬间荡漾,周而复始,那其实是心的律动,无法逃避也不必逃避。
红尘去来——我说的是,在红尘中行走的某种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