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伟李
一把椅子孤零零地斜靠着,那些微新的往事被推上了一辆蓝色的卡车,一条狗的狂吠声也在村庄里渐渐地消失,像是被风一夜间运走了所有的音量。
时光,静静地伫立在窗前。一些日子的帷幕被徐徐地拉开,寂寞深锁的小院内,椅子像一个鳏寡的独守老人,捧着零碎的光线,读着一封封早已泛黄的家书。它的身上有着些微的损坏,淌流着岁月褪色的汗渍,远处,不时地传来鸟雀们嬉闹的声音,那些落花的残瓣悠悠地诉说着一些期待和悲戚hellip;hellip;
站在一个孤寂的角落里,一堵受损严重的泥墙映衬着它憔悴的影子,残破的屋瓦上,一缕炊烟远去多时。篱笆外的葵花愁肠百转,望断了一条瘦削的乡路。一茎嫩绿探向窗外,只有它与日子的罅隙紧紧挨着,年复一年地练习孤独。在这个桃花盛开绚丽如霞的季节,它却在记忆微光的轻泛照澈下,散落一地的愁绪。皱纹爬满了它的鬓角,孤独像一盏亮在它体内的灯笼,不断地驱逐黑暗,却又制造黑暗。
一辆运沙的车子从老房前经过,卷飞在半空中的尘土,裹附在了它暗黄的肌肤上。这些陈旧逐一地倾洒在它的身上,像是语言的嘴唇在轻轻地呢喃着什么,而那只在风中聆听的耳朵,陷在岁月的深处,已闻不到一丝从远方归来的跫音。
椅子,靠在老屋的一隅,填着一阙平仄寂寞的清词。暮年的灯盏下,它没再挪移一步,像是一棵深深扎根的老树,不愿踏出生养自己的土地。它日渐苍老,身上的竹蔑丝已轻轻地裂了开来,望着灰蓝色的天空,它忐忑不安地站立着,老来无所依靠,周边贫困的烟云依然若有若无地冉升在周遭的瓦房之上。
一把椅子,它的筋骨已被流年挫伤,却依然直挺挺地站着。它不分昼夜地守候在这里,是在等待精美绝伦的时光回归?还是割舍不掉对远方丝丝曼妙的情愫?它紧紧地挨着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充满了无尽的牵挂和担忧。它的日子不再光滑,身上还微微躺着一些零碎的花瓣和落叶,不远处,草木郁郁葱葱,几只娇小玲珑的羔羊,散漫地游走在村庄和田野之间。
椅子被闲置在这里,陪着那些废旧残损的家具,一起静静地驻守着暗褐色的光阴。斑驳苍凉的房门紧锁着,唯有几只野猫穿过破旧的窗户闯入,留下数声凄凉的回音,便撒地跑走了。
如今,再没人轻轻地擦拭着这把苍老的椅子,它的记忆跟着夕阳的余晖慢慢地黯淡下来。难眠的天空很阴很沉,一片蔚蓝遁消于广袤的天际间,一些红砖灰瓦的往事早已被尘封在岁月的泥窖里。
厚厚的砖墙内,一些隐秘、细微的秘密被埋得很深很深,低矮的屋顶上,不时地滚过一叠生活的风暴。这把椅子,像一个缓缓推移的镜头,叙述着一个家族的兴衰更迭。曾经的喧闹早已化作门上泛黄的雨渍,褪色的春联上记录着多少风风雨雨。墙壁上破旧的老挂钟还在诵读着生活的经文,只是它已经停滞不走了,那一张悬挂着的蛛网,网住的是昔日的欢声笑语,铺不开的是卷卷浓如水墨的愁思hellip;hellip;
不论风刮雨蚀,它都会固执地守候在这里,双眸孤独地凝视着远方,惦念着那些远离家乡的游子,它像一个满腹心事的老人,守着一座孤单单的庭院,守着一份沉沉的思念。它病怏怏地站着,四只脚早已被岁月磨破了皮,它那残破的咽喉里,不时地传来鹧鸪声声。
断壁残橼的围墙边,一棵弯曲遒劲的树依然在使劲地生长。一只锈迹斑斑的铃铛上,再不见了那根美丽的红绳。
而只有椅子依然在风餐露宿中,把脸朝向那片浓浓的烟尘,仿佛可以从中找到亲人们回家时急匆匆的步履声hellip;hellip;
病态的雨
燠热湿潮的空气下,一场雨酝酿已久。一束阴霾穿过岁月的眼睑,骤然而起的风袭卷过后,雨穿着马靴噼里啪啦地踩着古老的屋檐,一阵俯冲下来,如万马奔腾般气势恢弘。偌大的雨,像玻璃珠子一样使劲地敲打着大地,仿佛要把心中的万般愤懑一撒而光。它的猝然来访,把浮华中的城市淋了个湿透,又似冰雹般将来不及躲避的人敲得生疼。它的身子清透中却带着一丝浑浊,步伐轻重缓急,让人无法捉摸它的性情,如掩藏在雾霭中挥手的女子,若近若远hellip;hellip;
雨,一路飘坠而下,把河沿边圆润的曲子,淋了个湿漉漉。它落在城市的五脏六腑,坠落进无数残破的屋瓦内。一滴滴豆大的水珠,穿透我内心的玻璃窗,从高到低一字排开,一会儿悬空,一会儿趴身而下。它们像一个个阿拉伯数字,身后跟着无数的省略号,它们与砖瓦素不相识,却敲打了出丝丝幽怨的情愫。一片片凋萎的花瓣,枕着它喧躁的声响,一路跌身浮落,霏微中,顿生一片清幽。
这场雨,像急速而驶的轱辘,沿着城市的坡角,一路冲撞而下。一些树木在它的揉拧下,枝条像凌乱的发丝一样垂落。地里的水满了,河流里的水涨了,它不落在干旱皲裂的土地上,却把这里洒成了一汪水的海洋,到处弥散着一种湿湿的气息。它暴戾的性情把一叶芭蕉打得病怏怏的,把古诗词中舞文弄墨的女子抹得如垂柳一般,暗自蹙眉。沾湿的衣裳,摇不响雨中的风铃,离离草长,泪痕未干,花间浮香,一琴独殇。
那片桃红柳绿,被它打落得沉吟低语。它好像在怒吼,不同于淅淅沥沥的雨,仿佛在把压抑了许多年的愁怨趁这一时候,一下子宣泄出来。它像悍妇一般举着冰凉的扫帚,把城市的姹紫嫣红搅乱,把美丽的花瓣打落在细琐的时光里。
透过红绡罗帐,它像洪水一样,穿过我们内心的沟渠,一路奔涌而来。它撞击着阳光细润的嗓音,把一张黑白的照片打湿。冷雨纷落,打翻了乡野里的一片蛙声,把一些简陋的屋檐打得遍地哀歌。
它宛如一个滑坠的瓷瓶,散落在地的碎片甚至能割伤到人的筋骨。它拆掉了阳光的花瓣,把一种浮躁的病菌撒向更多的高墙僻檐,到处弥漫着缕缕或浅或浓的离愁杂绪。
这场雨不时地飘落到人的心房里,像是一种缠绕在众人身上的通病,挥之不去。篱笆墙上,那些影子和遐思不见了,只隐约传来一丝蟋蟀的浅吟低唱。它密密匝匝地落着,挟裹着一种刺骨的萧瑟,它把灯与灯之间的距离拉远了,让伞与伞之间充满猜疑。
骤雨打薄叶,让人逸生一份苍凉。它眺望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不断地释放着其内心的孤寂。它的灵魂里残垣丛生,它坚硬的透明,让这片大地接揽着无法承受的阴沉,它是在驱逐内心的孤影吗?它让我们检查到心中的那一块裂痕,那一片柔软的地方,让人想到去修补、填充。
它不顾一切地落坠,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依然我行我素,行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偷走你锦官城中的阵阵梨香,轻易地化成你腮边的泪。它擂着生命的战鼓,直至风清云淡时,才草草地鸣锣收兵。
是不是天空被它肆意地割了一个缺口,它才敢这般招摇过市。我捧着那一滴跌落在掌心里的雨珠,仿佛有一根钉子在手里舞弄生活的根茎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