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为

家乡三座小山，摆列成品字形，品字形的山与山这间，人工围筑三口池塘，上中下串联，大中小不一，人称“日”“月“星”，美其名曰：“人工湖”。近年，山塘湖畔，龙眼成林，间作薯园菜圃，四时鲜花绿叶，美不胜收。我回乡之后，每天除了清晨到此散步之外，有时还与乡亲友人聚会“人工湖”畔，赏月聊天，“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另有一番雅趣。
今夜，我与诸友于池塘岸边空旷地上，摆上茶盘茶壶茶杯，席地而坐。此时，“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淡蓝色的天空高挂一轮又圆又大的银盘，晶莹皎洁，纤尘不染，如似一位缟装素裹的玉美人，含情脉脉，遥向人间殷殷致意，默默地伸出纤纤素手，把美丽的清辉洒满大地。秋风微微吹拂，如水的光波流动，漫过山野溪谷，村庄树林全都沉浸在银白色的茫茫“雪”海之中，胜似天垂透明的帷幕，笼罩无涯无际的轻纱，朦朦胧胧的意境，令人难以言喻，无法描述。友人老余善于议论，借景抒怀，把月亮比作光明的使者，普照天下的明灯，称它不辞跋涉，运行天际，以自己终生的心血洒亮人间最欠缺光明的暗夜，能不受到天下人的信仰和尊敬？大家听罢，不约而同仰望夜空，凝眸对月，久久瞻视天上这颗曾经照过古人今人又要继续去照耀千秋万代后人的月亮，不禁倍生敬爱之情。这时，不知是谁俯看池塘，竟拍手高呼：“月亮掉落水中了！”众人一齐移目循声看去，只见清波如镜的池塘，倒映出圆润明亮的月影，好比一颗玲珑透剔的明珠，似乎比天上的月亮还清澈秀丽？我想，青山绿树涧泉碧水浓荫花香时时过滤的池塘，澄碧的波光，不被渲染的水色，自然而然地使水天中的月影更加清明可爱！文友老黄熟读唐诗，随口吟起白居易的诗句：“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江心一颗珠”，触景生情，不觉启动大家的诗兴，我忽生灵感，唱道：“池塘碧波明如镜，照见天地两颗心，若将心与心相比，一颗假来一颗真。”虽似顺口溜不合古律，却自觉尚有些许诗意，引得众人一片叫好；老余沉吟半响，笑说还要加上两句：“世人若然认真看，天差地别两分明！”诸友听罢，都说补充得更为明朗深刻，发人思忖。谁知诗兴正浓之际，塘边草丛忽然跳出一只青蛙，纵腿一跃，飞落水中，平静的池塘顿时水花溅起，点点星光四射，把静卧水底的明月撞翻搅乱，水波摇皱月色，晃动成不可收拾的金匹彩缎，时而散开，时而柔合，幻化出许多光怪陆离的龙蛇蛟螭，腾腾欲向上空飞升而去？小小青蛙于不经意之间，竟把水天分化瓦解得如此支离破碎，圣洁的月影被重新塑造出与苍天月亮大不相同的形象，真是出人意料之外。我感叹道：天地万物，随着地点的更动，时间的推移，空间的转换，条件的变迁，一切情景均可改变原貌，真幻颠倒，形神扭曲，千变万化，岂是凡夫肉眼直观所可一一全窥，主观所可臆断？然而，水底月影尽管遭此不测，而天上明月依然光耀中天，安然辉巡天下，水底天上两者，一为真实之体，一为虚幻之影，自有天壤之别，毋容置疑。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秋塘赏月，引发几位乡亲思念海外游子之情。老徐谈及其父早年奔赴菲律宾谋生，尝尽海外流离颠沛之苦，深惜乡情家居之乐，归来后，必与家人月下谈心，共叙团聚之欢，每每回忆当年远在海外，海上看月，心与月一样，跟随风浪起伏；有时，也偶然走进公园，看见湖中月影，不见故乡亲人，更加触动乡思，月色再美，哪有心情欣赏？”寥寥数语，便把话题引向“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上来。老余说，他的同姓兄弟，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有一首诗写他独立残照，一任海外高处的风，把自己塑成“一块飞不起的望乡石，石颜朝西，上面镌刻的，不是拉丁的格言，不是希伯莱的经典，是东方的象形文字，隐隐约约要诉说一些伟大的美是什么。”怀念故国，永唱“石颜朝西”的“望乡石”之歌，正是所有中国人心中最伟大的美！
夜阑更深，高空月色更明，水底复原的月影，仍与天上圆月相映成趣，使人浮想连翩；月影的波折，时间毕竟短暂，团圆永远属于永恒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