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伟李
暗夜的花园里,一只流萤轻轻地拨开梦境,便点亮了一朵小小的蓓蕾。星星像煤炭一样沉睡,我的瞳人在清香绵软的黑里,随着它的荧光,捕捉到了久违的温暖hellip;hellip;
这只行飞在我生命丛林里的流萤,晶莹透亮,一次次偏离着世界的圆心,像是在与运命做一场场顽强的抵抗。在一条枯伤的葡萄藤下,它显得多么苍老,眼眸里那些碧悠悠的光景,早已被洇进一个细碎的碗里。那些青花,那些缠绵的情话,像飘浮在远天里的幻影,很快消逝在它的眼前。
时间和空间在它的面前,多么地浑圆。有时,甚至能摊开出一个不规则的平面。在这个世界,它一次次地穿越狭隘,穿越包裹在铁器里的黑,穿越沉默的蘸满烛光的年轮,用一道道坚硬的光芒,捍守着内心的丝丝皎洁。
它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遭遇过多少风雨的洗劫。尘世的繁华,在它的眼里,淡如水,细如尘埃。岑寂的光阴下,它凭借着昏暗的灯盏,硬是把一条弯曲的山路走直了。那些花粉及露水,哺育了它的梦想,健全了它一个完整的思考。它舔舐着岁月的创伤,在一条河流的上空,娓娓地叙述着与黑夜有关的种种片断。
它的记忆陷落在历史的蛛网里,黄色的或者绿色的光,总是能捕捞起我们对遥远的一丝怀想。那些散落在古碑上的文字,总能被它的微光照亮,而后铺展出一轴令人遐想万千的画卷。它从远方飞来,用轻薄的翅膀穿透流年的藩篱,梳理着一些细碎的时光hellip;hellip;
生命何其低微,又何其短暂。它摈弃生活中的繁琐,把满腔的浓情透过它身上的灯笼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它的光芒覆盖了我所有运命里苍茫的印履,在墙壁与墙壁之间,甚至在一些僻陋的地方,轻轻地唤着我的乳名,让夜宵熠耀依然。
它默默地低飞着,周边流光溢彩的年华,伴随着它的身影,愈加亲切。那些落在郊外陌生的名字,正被流萤悄悄地捡起,放在城市与乡村的交界处,腾空而起,招揽着一些过去,一些曾经。
一只流落在城市楼阁上的流萤,它发出的光多么卑微,却总是试图扶起众人的黎明。穿过流年的它,不忍踏碎醉人的风月,总是为我们留存一丝丝的美好。
这片光,尽管微弱,却能点亮我内心的边边隅隅。在视线所不能抵达的地方,它像一盏桅灯一样,指引我走向一片温暖的海域。那里的风多么祥和、安静。
葵 花
在幽僻的一隅,一根坚粗如竹的茎秆,托起葵花灿烂的脸盘。它瞩望着东边彤红如洗的旭日,顶着金色的桂冠,墨绿荧亮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欣喜。厚重的光影下,阳光的花粉浅浅地洒落在它的身上,周围贫瘠的土地上,它和野草相安无事,在生存的逼仄下,它不时地把根伸向土壤的瓶颈,吮吸着大地的汁液,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水,已所剩无几。
不管是生长在阴湿的河谷,还是落籽于穷乡僻野里,它都能昂起那颗不畏风雨的头颅,目光越过风沙滚滚的荒漠,挺直脊梁不顾一切地往上生长。
一坨坨金黄散落在大地的蜂窝里,溅起一段错落有致的感叹。它的脸庞随着太阳的方位而转动,身子从弯曲到直立,它从来不愿放弃那簇簇开在太阳头上的花朵,它一直在追逐,捧着一种坚如磐石的信念,伫立在日子的岩缝中,翻阅着一张张现实的病历,思忖hellip;hellip;
在风中,它顾盼生姿的身影,总是能牵动无数从它头顶穿梭而过飞鸟的目光。丝滑的光线裹满了它的全身,脚下干黄的土壤解读着它执拗且绚烂的一生。
它的脖颈不时地探向东方,那根绿色的茎秆支托起长得日益硕大的理想,在披风沥雨中,它的身子甚至被岁月压得有些微驼。周遭的泥土泛着一种土色的黄,它像一个娇羞的女子蓄婉地低垂着头,衔起一颗颗饱满的果实,像是一个怀胎十月的母亲,正等待着大地上最深刻的一次分娩。
背景渐渐陈旧,它踮起脚尖,摸寻着太阳铺满琉璃的金色瓦房。它的祖先曾经在广袤的乡野上肆意地绽放着,那一片片金黄的像秋麦一样的记忆,感染了它很多年。自从籽粒撒播在这里后,便已注定了其一生的轨迹。它在这里生根立足,撑出了几片阔大的叶子,还有那朵大如圆盘的希冀。这株黄澄澄、金灿灿的葵花倘佯在日暮黄昏,与斜风细雨一次次刮擦,那些岁月细碎的波纹,在它的脸上轻轻地浮起一些瘢痕。
沉甸甸的日子下,它轻吟孤独,浅酌寂寞,在经历过岁月这场滂沱的大雨后,它原本浓绿的叶子,渐渐有些干黄,像是被烈日曝晒过一样,水分正一点一点地抽身而去hellip;hellip;
随着时间的推挪,那朵黄得浓烈、亮得炽热的花盘如今已脱落去其细小的蕊,那些金黄已变得焦红,一粒粒饱满的籽儿,欲要把它生命的词语逐个撑破。收获的季节里,它熟稔的身体竟如此渴望一把镰刀的刎割,只是点烟的须臾,它业已覆没在历史滚滚的烟尘里,生命的根在时光的催弄下逐渐枯萎。
即使生命瞬间化尘,它也不会有一丝恻然,更不会感伤。在土地的乳香背后,它望尽世间的繁华,不久便已嫣然离去。而那些开在它身上绚烂的色彩,却永远也无法从我的记忆里褪去。那轮像太阳一样光灿灿的梦,照耀着生命一种简单的幸福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