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本召
当放学的孩童,一路唱着欢乐的歌谣;当飞行的雀影返回茂密的树林;当最后一抹残红,藏于黑郁的山背。炊烟,以一行行诗歌的形式,开始朗诵我亲爱的故乡。
炊烟升起的时候,是村子里最温暖的时光。炊烟有形状,有呼吸,有味道,也有名字和性格。
炊烟是村子上空的树。有粗有细,有高有矮。有繁盛,有枯萎。炊烟的样子其实很神秘。它记载着一个家庭,一个村子的发展史。
风箱是炊烟笔挺的鼻翼。小时候,特别喜欢帮母亲拉风箱。呱嗒,呱嗒,一推,一送,不紧不慢,沉甸甸的,像牵拉着一列火车。稻草、枯枝、野草都是锅灶里的常客。厨房里,只见轰轰烈烈的燃烧,温温润润的蒸气,忙忙碌碌的身影。每天,每个饭点,都是一幅精致的生活简笔画——母亲、柴草、风箱、火苗hellip;hellip;
一缕乡村的炊烟,其实就是味蕾上的触觉。有苦涩的,有香甜的,有遥远的,有亲近的,有别离的,有聚首的,有坚硬的,有松软的。
在贫瘠的岁月风尘里,父亲一大早就背着箩筐出去了,炊烟的升腾也要依靠父亲的捡拾来延续。一筐衰草,一截枯枝,一片落叶,一块牛粪,都被父亲积攒起来。直至后来,我们拥有自己的土地,土地上长出自己的希望。收获以后,那些被父亲的汗水和坚硬的石磙碾打剥离了谷穗的庄稼,把自己的残体赤裸裸地呈现给母亲,呈现给饥渴的炊烟时,我终于体会出炊烟的硬度。那些浸润着泥土气息的秸秆,那些收敛着日月精华的秸秆,那些烫贴着父亲汗渍的秸秆,在熊熊的烈焰中,才真实地体现了生命的价值。此时的炊烟,谁能不感恩?感恩时光的赐予,感恩赐予的丰沛,赐予的温馨,赐予的馈赠,赐予的希冀,赐予的延续。
一缕缕炊烟,云朵一般飘浮在乡村的上空。大爷家的,三叔家的,村东的,村西的,混在一起,你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自家的炊烟的样子,闭上眼,你能嗅出哪一种是自家的味道。那些远离故土的行囊,是靠着炊烟的轨迹来认路的,是呼吸着炊烟的味道来敲门的。
一缕炊烟就是一种最贴心的叮咛。“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当你装下母亲的絮絮叨叨,父亲的牵牵挂挂。夜幕下繁星点点,炊烟再起,那寸寸长长的火苗,那柔肠寸结的炊烟,那泪痕朦胧的双眸,那苍苍茫茫的白发,无疑是一个人心底最容易感伤的画面。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大口大口地吞咽,又怎能咽下哽在心头的难言?你一次次的咀嚼,又怎能咽下千万次对双亲的割舍?最是那一转身的刹那,路途渺渺,炊烟渐袅。此时,你在大地版图上的哪一个角落,憧憬炊烟,想念味道,聆听呼唤,一声声,一阵阵,一缕缕,一段段,一行行。
炊烟是有性格的,如同我们的乡亲,不攀比,不浮华,不沉沦,自自然然、平平淡淡,清清爽爽。有炊烟弥漫,我们不会迷失在城市的烧烤中。有炊烟缭绕,乡村就不遥远。守望炊烟,其实就是守住自己最后的一片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