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 和
我以为在一个傍晚,才是对诗人李义山最好的拜谒时间。尤其在一个晚霞绮丽、黄叶翩然的黄昏,那才是合着义山的心音鼓点的美妙。如有了“彩凤”,如有了“灵犀”,如有了“烛泪”,如有了“锦瑟”,如有了“向晚”,李义山从墓中峨冠博带地走出来,攥紧公园中庭横躺的“大笔”,唰唰流淌出千古情思,使得隐约的星河中布满了落霞孤鹜缠绕齐飞的清词丽句。
我们就是在如此古典中开始了对诗人义山的膜拜。过公园中庭直至公园西北地势平坦处,一眼便能望见早木茂盛的墓地。但朋友尹聿并不着急拜谒,我也只好慢下来。前往墓地的小道旁,有一“商隐尚吟”处,想必园林建设者在提醒我们,义山先生正捻须吟诵,尔等凭吊者,脚步要放慢、放轻,且不可莽莽撞撞,少了雅兴。
朋友尹聿不断拍着照片,闪光灯很是亮堂,这让我有些心神不安。我踟蹰起来,慢慢咀嚼这个不同寻常的黄昏。得了吧,我是在咀嚼《锦瑟》中的千古佳酿。默默念叨之余,颇感意味不同于前。我向来不屑于前人以“爱情诗”的注解,但一时间亦不能琢磨透其中奥妙。我向来怕鬼,怕黄昏一个人走过墓地。此刻我想,倘若李义山噌的蹦了出来,好玩归好玩,不过我还真有点吃不消。如此一想,便想到了生生死死的问题。不禁感慨!
一个人一生下来,就在不断地死去。这是我对人生的看法。不过李商隐呢?我不知道。李商隐仿佛是在孤寂的折磨中死去,并以点点滴滴的死换取了人们千百年的记忆。
我们记忆中的李商隐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记忆中的李商隐,不止是坎坷曲折,不止是哀哀怨怨,不止是仕途迷茫,不止是弱者的怜悯。我们记忆中的李商隐,那“烛泪”,那“芭蕉”,那“灵犀”,那“彩凤”,那“春蚕”,那“青鸟”hellip;hellip;这些带有灵性的物和人,这些人们心领神会的形象和意境,往往会在夜深人静里,独自闯入我们被现代文明覆盖的心灵。我们会在梦中露出最纯净的微笑迎接它们,我们会让它们栖息于我们心房最柔软的一隅。
李商隐的一生不断耗尽心血,不断死去,他把那些死去的时间,转化成这些我们记忆中的带有他温度的词语,慰藉着千百年来孤寂文人的心灵。李商隐让我们记住了他逝去的时间,他干涸的泪。李商隐的诗已经超越了爱情诗普遍的意义。他来到人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友谊和爱让我们走向心灵的成熟;他来到人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大爱让我们感到人性的无限美好和光明。有人说“所有的死亡都相互模仿”,而我以为李商隐战胜了这个恪守的规律,因为他是用生命的损耗,一点一点地在夹缝里用死铸就了他的墓志铭。
李商隐的墓前有一个普通的大石头,算不上纪念碑。上面有义山的石雕画像,有生平起止时间,仅此而已。再有就是“李商隐之墓”五个大字。李商隐墓被用石头砌成的基座围着,墓上长满桑条和青草,郁郁葱葱。我们围绕墓地转了一周,拜谒一番。懂得风水的西屿说:“这是个好地方。”
我不懂得风水,也不懂得墓穴的好坏。至于李商隐住着舒服与否,只有他知道了hellip;hellip;
在这个被现代化文明覆盖一切的时代,一个诗不能传承的时代,一个到处藏匿着庸俗和勾心斗角的时代,作为诗人,我们只有用那么点点的浅吟低唱和真诚来祭奠这位一千年前的朦胧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