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伟李
一个笼子,被不偏不倚地画在墙壁的正中央。它的颜色漆黑,却关住了所有试图从墙缝里爬出的昆虫、杏枝,以及五颜六色的飞禽。
从我的这个角度看,它是平面形的,仿佛被时光的轱辘压得很平整的一张画。观望之际,我的耳朵却被一种异形的力量打开了,我能听见里面唧唧喳喳、轻重缓急的声音,那片天地看似狭小,却仿佛能塞入万物,那里是空洞的,却又是一派多么喧闹的场景。
旋开时光的按扭,一只鸟慢慢地收拢起翅膀,它像一个点缓缓地移动着,可是它始终无法走出我的视线,它在一条狭长的甬道里不断扑腾着,越是挣扎越是身陷一种世俗的囹圄当中,此刻,时间的声音像雪一样覆盖着周遭的动静,一些被氧化了的事物突然朝我走了出来,它们缄默其口,面露凶光,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风浪。
些微阳光从笼子的细缝里漏了出来,它们没有穿过我寥落的影子,而是直接跌落在破碎的地面上。几个刚产下不久的鸟蛋,正被暖热的风津津乐道,一些与我隔得很远很远的鸟巢,已是一片空荡荡,也许里面除了些许带不走的温度与情愫之外,其他的翎羽和枯枝都已被废弃。
在一棵黑色的树下,身着各种奇装异服的鸟儿打扮妖娆,它们路过一座座无任何人烟的山坳,随着雾岚一路招摇过市,它们习惯了中伤和诋毁,活得安之若素。
从乡村到城镇,鸟儿们继续进行着尔谀我诈的游戏规则。一个时代有着一个时代难言的苦衷和伤痛,在世俗的枝桠和麦野里,鸟儿歇歇飞飞,有着永远也做不完的买卖。
在这个不大的笼子里,一些外表光鲜的鸟儿,其实有着太多不为人所知的悲哀与辛酸。锦衣玉食之下,一颗孤独寂寥的心,始终无法敲叩起梦想的大门,它们在一节节隐藏起来的铁栅栏后面,一次又一次孤零零地站立。寒潮和冷风无法吹裂站在奢华背后的痛楚,它们甚至失去了避风的港湾。在台风或者暴雨的侵袭下,它们如何推开这堵坚固的墙,毫不犹豫地逃逸出来呢?
这些鸟儿色彩光鲜地存活着,却各有各的烦忧,而外围一根发亮的铁钉,已然成了我和它们交流的最大障碍。
透过那一根根粉刷一新的铁栅栏,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在里面踌躇不安。它的鸣啭不时地落在一些清幽的耳朵里,却始终无法被这个笼子所接纳。
笼子把鸟的世界囚住了,却把自己的梦想也关住了。
一个挂在墙壁上的笼子,被一支笔画着画着,就越像一间牢狱hellip;hellip;
城市·手记
自从机器的轰鸣声不分昼夜地迁移进这里后,与乡村有关的文字便轻缓地从我的眼前消逝。那片婉转在田畦里清脆的蛙鸣,早已被汽车的喧哗所湮没。一座座楼房仿佛吃了催生剂似的,长得越来越胖。
古老的祠堂里,香火的烟灰落得断断续续。妇女们用棒槌拍打衣裳的声音仿佛隐遁了很久似的,再也追寻不到。那些从洗衣机里逸散出来的杂音,敲打着衣架日渐麻木的神经。
淹没在城市繁华背后的麦秸,被一只粗糙的手剥离。蔬菜的影子在城市这个橱窗里以一种迅疾的速度撤离,蚊子和苍蝇继续在城市的舞台上,互相指指点点。不见了稻草人,更不见了一群喧躁的麻雀,城市的墙壁上,随处都可剥落出一段难全的旧事。
古旧的街衢,像隐没的影子一样还在苟延残喘,几条凹凸不平的石板小路,只是依稀记载着一行古色古香的年华。这些残破的砖土房子,唱着旧日的音调,多少历史如一袭破了的袈裟,泛着谁也解不清的珠泪hellip;hellip;
城市,在文明的翻阅下,不断地移植入了新的内容。只是低头的须臾,城市已经更迭得超乎我的想象。城市的本子上,各种各样的形容词如春天里的百花一样争先竟放。条条崭新的公路像密密匝匝的词语缀满了我的视线。看似我有万千条道路可走,细细掂捻起来,却没有一条路可以通往曾经的渡口。浮躁的气息充斥着视野,仿佛置身于万千沙砾当中,无论我怎么翻身,都会被一种暗藏在深处尖利的伤咯碰。
穿过时光的篱笆,阳光坠落在一座古旧的村庄里,那些挪移在黄土地上的玉米和大麦,已无法填充城市日渐膨大的胃。乡村与城市遥遥相望,不用多久,这里也会被繁华的光芒所收纳,繁衍出另一番触手可及的景象。
穿梭在钢筋混凝土里,我们显得多么渺小,一些工人像蚂蚁一样驮着生计与梦想,不分昼夜地忙碌着。城市在一天天地变换着面具,而大地一天比一天趋于疲惫。楼道里,油漆得焕然一新的门,彼此面对面,却未曾说过一句话,它们把自己的内心封锁得严严实实,语词像隐晦的光线一样匍匐在暗道里。
在城市的手上,时光像极了一张名片,上面的字体歪斜着,却又整齐地靠在一起,递交着一个又一个我无法洞知的明天。只是我多么害怕,有天自己会忘了上面那个熟悉的名字hellip;hellip;
201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