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 喜
偶居乡间,清晨一场细雨,把尘封多日的乡村冲刷得格外青翠,空气格外清爽。忽然,听到了一阵阵“勃咕咕——勃咕”、“勃咕咕——勃咕”的叫声。这些鸣叫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有时感觉在近处,听起来特别清晰,有时感觉在远处,听起来稍含混浊。虽然看不见鸟儿的身影,但耳际飘荡着的这鸣唱声,却似一串一串的音符,让人听得见绿色,听得见飞翔,让人感觉到了跳动在这细雨里的乡土气息。
友人告诉我:这是鹁鸠的叫声。
鹁鸠?多么奇怪的名字。友人看我有些迷惑,直截了当地告诉我,鹁鸠就是斑鸠。这一下,鹁鸠的形象立刻在我的面前清晰起来:体型似鸽,灰灰的嘴,红红的脚,或棕或褐的翅羽,油光发亮,下腹部呈灰白色,常在树林里筑巢。
记得小时候,常能见到斑鸠、布谷、花喜鹊、啄木鸟、麻雀、乌鸦、鸽子等鸟儿的身影。清晨的乡村,简直成了鸟儿的世界。早早醒来的它们,或低头觅食,或举头张望,或在枝头蹦跳,更多的时候是在歌唱,把乡村鸣唱得生机盎然、和谐安宁。在田野里,在树林中,在草垛上,在房舍间,常常能看见鸟儿在谈情说爱,它们你歌我唱,或婉转悠扬,或浑厚低回,尽情享受快乐幸福。这其中,就有斑鸠“勃咕咕——勃咕咕——”的叫声。
有一段时间,我十分迷恋《诗经》中那些鸟儿:雎鸠、黄鸟、鹈鹕、鸱鸮、脊令、鸳鸯、鹙、鸢、凫hellip;hellip;当然也包括鸠。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鸠是几种鸟儿的总称,只是为这个多次出现的词感到神奇。《诗经》开篇的《关雎》,描写一名男子对淑女的无限眷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在河之洲。”曾经以为,这里的“雎鸠”就是斑鸠,不免对斑鸠青眼有加。你想,漂亮文雅的水鸟站在河洲之上,用独特的鸣叫声引出美妙的图景,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图景hellip;hellip;后来知道了雎鸠只是鱼鹰,不禁兴趣索然,感觉古人的诗意实在别致。看到“鹊巢鸠占”一词后,对不会筑巢的鸠只能占鹊巢而窠居的行为极为鄙视。后来才知道,“鸠占鹊巢”的鸠指的是布谷鸟而不是斑鸠,人们只是以讹传讹。
“青黄梅气暖凉天,红白花开正种田。燕子巢边泥带水,鹁鸠声里雨如烟。”春日乍暖还寒,红白花儿开,燕子筑巢,鹁鸪声声啼,正是种田的大好时节。“屋上斑鸠鸣,村边杏花白”,斑鸠装点的是美不胜收的春色。
“竹鸡群豌似知雨,鹑鸪相晚还疑晴。”不知道春雨是不是真的被鹁鸠的叫声唤来了,一片淅沥声里,斑鸠们越野穿林,迎风沐雨,彼此追逐,载飞载鸣。“云阴觯尽却残晖,屋上鸣鸠唤妇归。”雨过天晴,雄鸠对雌鸠放心不下,就不停地鸣叫,呼唤雌鸠归巢。明初杨维桢在《两鹁鸪》里说:“两鹁鸪,朝朝暮暮啼不休。天阴妇弃去,雨止还相求。”这样的有情有义,难怪《诗经》里说,人们因斑鸠吃多了桑葚对身体有害,竟劝斑鸠不要贪吃桑葚。如此体贴和爱护,想想也着实有趣。
“油菜花开满地金,鹁鸠声里又春深。”春光明媚,晴空万里,麦田似海,油菜花一朵朵、一簇簇地竞相开放,将大地抹上一片金黄。世界在肆意地美丽着,一片蓬勃。听到鹁鸠清脆、悠扬,撩人思绪的叫声,还会想“年年事,闲愁闲闷,挂在绿杨边”的春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