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艳和
电影《红高粱》里,几十亩的红高粱,齐整整地掩盖着肥沃大地上血淋淋的人事与战争。它们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相互摩挲着温存着,路过的风会把它们的故事,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时候顺便把它们丢掉的孩子,一并领到别的地方了。
而我乡下地里的红高粱,越来越少见了。我见到的红高粱,要么在密集的玉米地里,高挑地站着几株。它们像立在鸡群里的鹤,一直勾着脑袋,在和广袤的玉米姊妹们窃窃私语。有时候,我会在空寂的山坳里,看到一株或者两株红高粱,孤零零地挺立着。一穗穗的大辫子,把修长的脖颈都勾弯了,着实招人喜爱。
有时候几只飞鸟窜过来,飞腾着就啄走了几个高粱粒。等鸟雀飞得不见了,那几株红高粱仍旧晃晃悠悠。在这空寂的山坳,在这成熟的季节,这几株红高粱兀自空守着希望。而整个山坳没有人烟,只有零星的飞鸟,只有无所事事的微风。它们不会对饱满的红高粱,有太多的奢望。这些飞鸟只喜欢吃一些甜甜的草籽,高粱粒或许只是它们的玩具。微风呢?微风只是轻轻抚摸着红高粱红亮亮的籽儿,使它更加膨胀,更加心事重重。
整个山坳仿佛只有红高粱才是外来户。它们几株,或许本不生长在这里,而生长在农户的沃田里。然而,它们竟然毫无理由地在山坳的荒野里发芽了。那时候,它们没有感觉到这个山坳的冷清,那时候它们和其他的物种一样,欣欣向荣生长着,热热闹闹希望着。它们开始长高,越长越高,几乎比最高的草,还高出一倍。
它们高高地继续生长,它们渐渐脱离了灌木丛热闹的世界。在灌木丛的上空,只有这么两株红高粱,攀比着长高。它们一天一个样,它们每天都吸取山坳丰富的矿物质,丰韵着怀孕的身体。有一天,它们终于结出了小穗子,小穗子慢慢长大,高粱粒开始饱满。这些营养丰富的红高粱,日夜在渴望有朝一日回到粮仓。
然而在我的梦境,并没有它们的粮仓。那些来历不明的红高粱,那些不属于这个山坳的外来户,它们只能饱含着热望,守望着一天比一天成熟的思想。我想,它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莫非是鸟雀从电影《红高粱》里衔来,不小心丢在这里的?还是它们从大风的口腔沉寂下来的?我并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一、两株红高粱在成熟的季节,守护着收获的孤独。
我在梦境中的乡下,看见了两株红高粱。不过,这时候收获的季节早已经过去了。这两株红高粱仍旧在山坳里,默默无语。它们曾经饱满的大辫子,已经瘪下来了。我仿佛感觉到,它们已经进入了冬眠。我悄悄走近它们,把它们空瘪的大辫子给摘了下来。我打算把它们拿出我的梦境,来年春天种植在城区我的小花园。
我从梦境走出来时,看见那两株红高粱杆仍旧孤立地站着。我想,等它们来年醒来,看到大辫子已经进入我的粮仓,它们就不再孤独。而我,一个即将成熟的红高粱,即将面对着守护果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