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 民

五月的南风一吹，地里的麦苗儿像得到了号令，一个劲儿地疯长。先前还是如茵如毯，没过几天就拔节抽穗，举着小火把似的穗头，在暖风中翩跹起舞。
走进五月的山村，扑面而来的，都是绿油油的风景。村前屋后的垂柳、苦楝，葳蕤成荫；田野里的秧苗，嫩绿青幽；山上的柴草，一片葱茏。而响彻山村上空的声声麦笛，则是一首首优美的田园牧歌，给五月的山村增添无限生机。
吹响麦笛的，都是些孩子。扯一根麦穗，掐去穗头和根部，留下如鹅毛管般中空的一段，在麦管靠近实心结的一端，用指甲轻轻划出一道口子，一支麦笛就做成了。将空心麦管含在嘴里，轻轻地吹着，悠扬的笛声便从划口处溢出来；划口的部位不同，划口的长度不同，吹出来的音调也不一样，有的尖细如莺啼，有的低沉如牛哞，但吹出来的，都是些快乐的乡村童谣。
掐麦笛，宜在立夏后小满前。早了麦管太嫩，轻轻一捏就瘪了；过了小满，麦秆渐硬渐黄，指甲划不开，即使用小刀划开，也没有弹性，吹不成调子。掐麦笛需要耐心，性子急，或用力过大，都会将麦管捏出豁口，一棵麦苗，就这样废了。我那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掐麦笛，一是因为它能吹出很好听的曲子，二是因为我掐得准，村子里的孩子们小尾巴一样跟在我后面讨要，那一双双崇拜的眼睛，让我很受用。
扯一棵麦穗，就损失了十几粒麦谷，庄稼人很是心痛，发现有小孩偷掐，就远远地吆喝斥责。我也曾掐过麦穗，见厚实如鞭炮的麦穗扔了有些可惜，就选择雀麦去掐。雀麦不能吃，犹如稗子，散落在麦地里，个头又高，鹤立鸡群的样子，很好认的。
小山村里树木多，柴草生得密，麦苗又深。孩子们嘴里衔一管麦笛，成天野在山坡草地里打滚，逮蝴蝶，捉迷藏。茂密的柴草深及脖子，孩子们总喜欢弓着腰，钻进柴丛中潜伏着。负责寻找的小女孩在柴丛中钻了一圈又一圈，没找着，便急得哭鼻子了。这时埋伏的孩子便吹一、两声麦笛，给着急的同伴作一个小小的提醒。小女孩轻轻地跑过来，扑上去，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出来，草地里滚成一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纯洁浪漫的故事，在这里演绎了一回又一回。
最惬意的事，是倒骑在牛背上吹麦笛。山坡上的青草嫩绿茂盛，牛儿甩着尾巴，埋头啃得正欢。我和村子里的小萝卜头，叼一管麦笛，踩着低垂啃草的牛头，爬到牛背上，悠悠地吹起来。天阔山更幽，山幽笛声远。牛儿走到哪里，麦笛就响到哪里。牛儿很享受这些曲子，常常抬起头，嚼着草，安详地远视，一副深深陶醉的样子。有时山上的柴草太密，牛儿钻进去，很难发现。但只要响起麦笛，就知道那儿一定有牧童。这边刚刚吹响，那边就有牧童应和，一吹一和，很是热闹。在麦笛悠扬的哨声中，鸟儿也误把麦笛当鸟语，忙着应和。听，草丛里野鸡咕咕咕，枝头上喜鹊喳喳喳，屋顶上黄鹂啾啾啾，田野里布谷鸟也忙着“阿公阿婆割麦插禾”hellip;hellip;一时间麦笛和鸣，百鸟千啭，奏出了山村田园交响。沉醉在这麦笛与鸟语欢歌的村庄，恨不得把自己也融进去，化在这生机盎然的乡野里。
眼下又到了五月，可再也听不到麦笛叫了。童年响彻山乡的麦笛，早已留在记忆深处，氤氲成一片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