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锴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李白的这句诗,让人读出了闲逸之感——垂钓,总能给人一种休闲娱乐消遣的感受。在中国,垂钓已走过了四千年的历程,其“社会功能”也在因时而变。从垂钓这一活动性质的演变上,庶几可以看到社会前进的丝丝缕缕。
在中国,最先书写垂钓历史的人是舜帝。舜是中国古代颇有声望的一个部落首领。有一年,舜所管辖的雷泽地区(今山东荷泽、寿张一带)的百姓为争地而发生了严重的械斗。舜赶往雷泽地区平息事端。那时还没有什么客栈、旅店,所以一路上,舜渴了,就趴在河边饮一通;饿了,就坐在河边钓几条鱼。到了雷泽,舜三下五除二解决争端后,又扛着鱼竿一路钓了回来。垂钓最初的“社会功能”与休闲毫无关联,而仅仅是为了果腹,纯粹的“混饭吃”。
周穆王时代,垂钓才与休闲沾上了边。据《周天子传》记载,周穆王东征途中,常在河边垂钓,从中体味为王者的乐趣和尊贵。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是国人熟知的一句歇后语。其典故出自《史记·齐太公世家》,也即说,姜太公(吕尚)垂钓渭水是史有其事:“吕尚盖常穷困,年老矣,以鱼钓虷(古地名)。周西伯(即周文王)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不过,姜太公此时钓的不是鱼,也不是情趣,而是君王——他“钓”来了周文王,于是自己出仕,辅佐文王和武王推翻了商纣政权,他自己也成了历史名臣。后世有诗叙其事:“昔日白头人,亦钓此渭阳。钓人不钓鱼,七十得文王。”
屈原也是国人熟知的古代名臣,他也曾垂钓于资水之滨,至今湖南桃江县还留有屈原钓鱼台遗址。只是当时他钓的既不是鱼,也不是情趣,更不是君王,而是胸中难以排解的郁闷和忧愤,颇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味道。屈原为当时的楚国宠臣上官大夫与令尹子兰等人构陷而流放于江南,心中有无尽的郁闷和忧愤,于是,“何以解忧,唯有垂钓”,又于是,便有了《天问》,和悲壮的汨罗江边《行吟图》。
垂钓作为一种休闲娱乐的消遣方式,是从唐代以后得到社会认可的。唐代的很多诗人都在诗作中,详细地记叙了垂钓作为社会休闲主流消遣方式的盛况。杜甫在《江村》一诗中写道:“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燕子自去自来,鸥鸟相亲相近,都彰显出一种忘机不疑、乐群适性的意趣。物情如此幽静,人事的幽趣尤其使诗人惬心快意:老妻画纸为棋局的痴情憨态,望而可亲;稚子敲针做钓钩的天真无邪,弥觉可爱。垂钓,已成为寻常百姓人家的一种寻常找乐行为了。唐代诗人张志和的一曲《渔歌子》更是展示了一幅优美清新的水乡垂钓画卷:“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垂钓时的种种情趣跃然纸上,令人顿生羡慕之情和林泉之志。
宋代时,垂钓之风从民间刮进了皇宫。“珠蕊受风天下暖,锦鳞吹浪日边明”,再现了当时皇宫内游钓的盛况。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在帝王们的倡导下,垂钓便成了一种“国钓”。南宋大诗人陆游在《渔父》一诗中写道:“镜湖俯仰两青天,万顷玻璃一叶船。拈棹舞,拥蓑眠。不作天仙作水仙。”写出了渔家“悠悠哉忘忧也”的人间舒适和惬意。时人甚至把垂钓当作一门技艺和学问来研究,于是便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有章有法、有规有矩的“垂钓经”。宋代哲学家、易学家邵雍在《渔樵问答》一书中,便对垂钓的钓具作了“硬性规定”:“钓者六物:竿也,线也,浮也,况也,钩也,饵也。一不具,则鱼不可得。”时至今日,钓鱼还是离不开这“六物”。
“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往来无牵绊。”“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钓,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随着社会的发展,垂钓的内涵和外延在不断地扩大,已不单单是休闲娱乐了,还添进了“养心”、“怡情”、“悦性”、“乐水”等多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