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忠

游黄龙，最好找个伴，是男是女，由你自定。这是因为，以彩池、雪山、峡谷、森林四绝著称于世的黄龙，虽享有世界奇观、人间瑶池之誉，但它是建立在以奇、峻、雄、野的景观特点之上的；在海拔5000多米的山上，当你一眼看见大自然本来的面目，看见雪山峡谷应有的质地，你自会狂喜不禁，恍惚中还会听到一种召唤，甚至在心中会深植下一个夙愿，这时的你，想歌想舞，有多少话语想找个人说，这个人，当然是男友、女友最佳了。再说，一些人在山上是会有高原反应的，如此，何不找个伴，一路同行，互相指点，互相发现，也不负黄龙之美；若逢天气变化，在风雨或雪霜之中，也可互相照应。
我是在听了四川朋友的忠告后，主动和同行结成对子的。那天清早，我们在一个藏族人家客厅里喝足了酥油茶，迎出门来，在街边录音机喧响着前些年走红的歌手刀郎的歌声里，向着黄龙出发了。
早霞慢慢地从东边涌起，但很快就被飘动的云雾遮住了。我们走在山中的一条坡地上，脚下满是滑动的砂石，放眼望去，坡下草地上，三五成群游动于云影中的牦牛，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我就对伴我同游的友人说，看牦牛在高原上移动时那副悠哉的样子，我才真正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淡泊平和的物种。友人笑到，是的，但人很难做到，因为所有的人，心中都有梦啊。我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友人惊呼一声：“看，红景天！”顺着友人手指望去，离脚下不足二米的草地上，一片阔叶和劲草交集的地方，引伸出几支绿茎，各各托举着五、六簇呈桃红色的花朵，闪闪烁烁，美艳夺目。友人对植物素有研究，向我解释说，红景天是高原人熟悉的一种花卉，这种植物因其可以缓解高原反应而大名鼎鼎。又说，在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既有草地、沼泽、森林，也有从贫瘠土层中绽放的各种奇葩秀萝。由于急着赶路，我们驻足观赏了一会，便又顺着山道直奔黄龙山下。
如果说牦牛和红景天是我们初探黄龙路上二个美妙的音符，那么，当我们来到黄龙山脚下，望着云遮雾绕中的主峰雪宝峰时，陌生而亲切、耳熟而神秘的一支动人的旋律顿时在心中奏响了。然而，横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长而陡峭的山道，幽深中透出湿冷的气息；往上走，却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于是，我们俩人眼睛一对视，不期然都在心里同时横出一个字：爬。
不用说，出汗是难免的，但若其中一人说这汗是隔世之汗，一抹又裹有丝丝的冷，步伐就会随之加快。在约一个小时的行进中，我们的眼睛接纳的是深蓝、翠绿、橙黄、浅红等各种异彩纷呈的色泽，以及彩树、花枝、叠瀑、翠湖等各种神奇美妙的景物。我对友人说，我应接不暇了；友人也喘着气对我说，我们是不是已叩开了天庭之门呢？幸好我们来前有约定，初探黄龙，不可贪恋，应按四川朋友建议的那样，可直取二大奇观：即人间瑶池和雪宝峰。于是稍事停留了片刻，便沿着一条岔路攀向瑶池。抵达时，两眼一亮，几疑看到的是一种太虚幻景。再一揉眼，这才看清，原来“人间瑶池”，是一个由冰川沉积和钙华沉积的湖泊。湖居一杂树松林中，为四周流泉潴成；湖水深浅不一，清凉纯净。正是早上10点钟光景，阳光从云层洒落，湖面顿时色彩缤纷，光晶耀眼；倏然，云层又挡住了阳光，整个瑶池呈现一半淡蓝、一半深青的颜色。奇怪的是，这种变换，闪烁不定，幻像横生，让见到它的人，仿佛一会儿踱入一首唐诗，一会儿又踅进一首宋词，空濛又神奇，迷人又难忘hellip;hellip;
一路上，我们乘兴奋力前行，约过又一小时，就看到雪宝峰赫然在目。也许是山峰的高耸所产生的一种威严，我们都噤不做声，却又情不自禁地互相拉了拉手，身心寂静但又从容地亲睹那似乎还在升高又渐而夺据整个苍穹的峰顶。哦，雪宝峰，没有装饰，只与云雾为伴，也不需吆喝、炒作，然而，有谁敢否定你的存在和高度？令人振奋的是，正这时，突然有一片阳光倾泻过来，顿时满山冰雪，袅袅生烟，山峰散发出的丽彩如棱镜般璀璨，晃晃之中，四周又显得万般柔和恬静，甚至听不到一息声响和咽呜。沐浴于这般雪白与黄金交织的光汛之中，人人都仿觉接受了一种无边的法力，心弛神迷，胸中又油然升起一种收藏冰雪与阳光灵魂的欲望hellip;hellip;最终，当我们满载神圣的喜悦归去，在走走停停中，再俯看两旁摩天的山岭，苍郁的森林，更惊异地发现，在黄龙山中，从上往下看，所有的湖、滩、瀑、泉，都极富一种顺势就形、杂错间置之美。自然，也就在这走走停停中，我们还不约而同地发现，坡谷蜿蜒于天然林海和石山冰峰之间，确似一条金色巨龙，腾游于天地之间，其壮丽奇特，是怎样的教人心潮难抑。
行至半路，激动的心情终于慢慢平息下去。此时，我们的眼睛，又被两旁高大单纯的针阔混交林吸引着。这一带山林，以云杉和冷杉为主，林下大都是灌丛状的不知名的野花。据友人说，其中有龙胆、绿绒蒿、紫堇和凤仙花最为著名，这些花，因紫外光引起内部色素积累，大都颜色鲜艳，使人喜爱。末了，又说了一句：其实花更美的是它的静默。
下得山来，想着友人的话，我不禁回头遥望，说道：我走了一段值得回首的路径。
友人听罢，只静静地对我说：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一定再结伴重游黄龙。
不一会儿，黄昏便开始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