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波
飘雨了,是那种丝丝渺渺的细雨,无声无息。整个村落都笼上了梦幻般的薄雾。经年的老墙上的绿苔像漫溢的水在墙角屋檐泛滥开去,更显浓翠欲滴。
墙下狭仄的小巷里,偶而飘过一把绚丽的油纸伞,如水韵烟花般倏地飘去了,只留下一串木屐的余韵回响,涟漪般远去了。
看着雨丝绵密的世界,我分外地想念村落小巷的那遥远的悠长的声音。
儿时,一个村子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桃源,粮食田里出,果蔬园里有。至于日常所需的日用百货,则靠穿梭乡间的货郎了。一根扁担,一只行囊,一张嘴巴,生活便在担子上颤悠悠地开始了。他们用婉转成韵的嗓音,靠约定俗成的器具,打破了村落的寂寞,是乡间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声音粗犷清丽低回悠远,沧桑而又有生命的硬度。而今,喧嚣的市声淹没了小桥流水,鸟鸣幽林,那沿街叫卖的粗朴的乡音也遁去了,成为一个遥远的回忆。这使我分外地想念那小巷的乡音。
那时的生活单纯又质朴,人们虽没有什么过高的奢求,但也有许多美好的希望,就是这点滴的希望点缀着单调的生活,生活也变得不再苦涩。
晨曦微露,雾气还未消歇,村落便响起第一声清脆的声音。卖豆腐的挑子走过,一路清香,罩豆腐的笼布一打开,清香沁人的豆腐香便灌满了大街小巷。于是孩子醒后在桌上便有了一碗黄澄澄的或煎或炸的豆腐hellip;hellip;货郎的拨浪鼓敲起来了,欢快诱人。货郎一来,便会立刻被男女老幼围个水泄不通。老婆婆想换副染料染块布料,姑娘想换几色的彩线为情郎纳几双鞋垫,而孩子们眼睛则瞅着那会弯曲的小蛇,会叫的泥人,或者是五彩的弹子。人们很少知道他们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什么地方是他们的归宿。他们只是风雨中卷入窗台的一片叶子,是人们柴米油盐中的一部分。他们很重要,他们又微不足道。然而,如果少了他们的叫卖吆喝,村落将不再是村落,生活不再是生活。他们是乡村的心跳,是水面的涟漪,是逝去的烟霞,是生活的一声叹息。这声音是诗意的,又是饱含着岁月的楚痛。
所以,现在我依然心怀敬畏地倾听这游走的声音,因为它曾给初涉人世的我以太多的切肤之痛的体验。我就像一颗种子,在这声音中一点点破壳出土,吸风沐雨,曲折地生长着。
那些穿街走巷的匠人小贩,他们的生活虽是清苦的,但却并不是寂寞的,在自编的小调中吟唱着切身的人生况味,笑对人生,直面风雨。他们总是笑容洋溢,诙谐幽默的。可是,他们眉宇眼角的愁苦凝结的皱纹又何曾真正舒展过,心中的悲苦又向谁诉说过呢?
小巷又飘雨了,巷落中的叫卖声渐去渐远,渺无声息了。只有檐角的雨打桐叶的声音,是对往日的思索,还是与过去的诀别?
我在飘雨的日子里又想起那遥远的小巷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