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娣
秋天的清晨,在山野间闲走,一不小心,误入了芦花深处。
芦苇是南方常见的植物。此时的芦苇,妙龄女子一般,婷婷袅袅地走出来,浑身散发着勾魂摄魄的美。
展目野外,随处可见芦苇的身影。此时的芦苇,芦叶黄了,芦花白了。大片大片洁白的芦花,一团团一簇簇的,像花絮,像飞雪,也像轻盈的羽毛,风一吹,它们便朝着一个方向曼妙地舞蹈,婀娜多姿,风情摇落。
《诗经·蒹葭》里的千古名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hellip;hellip;”蒹葭,就是芦苇。那河岸边的萋萋芦苇,见证着这最最纠结的爱情。
那遍野的芦花唤醒了我久远的童年记忆。小时候,喜欢举着它雪白的花束在风里跑,笑声跟花絮一起飘远;摘了芦叶,放到嘴边可以吹出“吱吱啾啾”的哨声;也会削下芦杆,做成芦哨,放在嘴上一吹,“嘟嘟嘟”的哨音清脆悠扬;也有农人挖了芦根,晒干了,那是一味难得的中药;古代穷人还用芦花代棉絮做过冬的衣服,人称芦衣。《孝子传》里,有一个故事:“闵子骞幼时为后母所苦,冬月以芦花衣之以代絮。其父后知之,欲出后母。子骞跪曰:lsquo;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rsquo;父遂止。”古代“芦衣”曾是“孝子”的标志。
一株芊芊芦苇、一束扬絮芦花曾如何地醉倒了那些善感的文人骚客,摇曳进他们的清丽诗行里。诗人写芦花,总会与渔人扯在一起,如宋人司空曙赋诗曰:“钓罢归来不系船hellip;hellip;只在芦花浅水边。”林逋说:“最爱芦花经雨后,一篷烟火饭渔船。”朱继芳也有句:“渔翁家在何许,惯宿芦花不归。”芦花中传出的笛声也是异常悠扬动听的,如宋人董嗣杲《闻笛》:“船上何人笛,吹入芦花林。”清人纳兰性德也作:“吹入芦花短笛中。”一株芦花,竟引发了诗意无限。
芦花也是充满画意的。清代著名画家边寿民,是“扬州八怪”之一,号“苇间居士”,晚年他回乡定居,结庐于城东粱陂桥畔的芦荡里,名居所为“苇间书屋”。据考,他的庐舍就是用芦苇搭建而成的,可见他对芦苇非同一般的喜爱。他不仅住芦屋,更以善画芦雁而名闻海内。他画的鸿雁惟妙惟肖,置于水云芦荻之中,显露出清逸、恬淡的意象。郑板桥用诗评价他的画:“画雁分明见雁鸣,缣缃飒飒荻芦声。笔头何恨秋风冷,尽是关山离别情。”
到了现代,著名画家林风眠更将芦雁画出了自己的风格。其一幅《芦雁图》算是他的代表作之一。画中芦苇向右摇荡,芦雁则向左疾飞,空中更有乌云逼至,整个画面给人以生命的咏叹感与心灵的震慑感。
傍晚漫步,依然是不自觉地走进了芦花深处。想起南唐后主李煜的《望江南》里有句:“芦花深处泊孤舟。”一个“孤”字,总归是苍凉了些。而我,愿意将心化为一叶小舟,随着风,荡到芦花的海洋里,静静地停泊下来,那样,是“芦花深处泊心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