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波
安妮宝贝说,樱花是最尽情的花。它常常在一夜间迅猛地开放,突如其来,势不可当。然后又在风中陨落,了无踪迹。樱花的开落是如此的壮烈,让人叹惋,看到让人心痛,会有一种肌肤被划破的痛楚。
这些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的精灵样的花儿像什么呢?我兀自苦苦思索。像自然界里极具摧毁和杀伤力的飓风,吞噬一切,摧枯拉朽,毫不保留,似乎有点残酷生硬了;像苦闷的人久久压抑在内心又瞬间释放的某种情绪,又似乎又太苍白无力了。即使像,但这都不能让人动容,垂泪的,只会让人颤抖,惊恐,避之不及。那它像什么呢?或者说什么像它呢?一时很难找到类似的参照。
日里闲来无事,园子里樱花纷飞,伴着细雨,边开边落,像说不尽的陈年往事,絮絮叨叨。而风雨的凄迷,更助其凄切缠绵,让人顿生寒意,忧从中来。纷纷扬扬的落樱,拦都拦不住,劝也劝不了,感天动地。怎么就不多留一刻呢?急着去赶赴什么呢?难道还有什么比这大好春色更让人留恋的?樱花让人难以理解。
置身这樱花飘落的氛围中,再坚强的堡垒,也会土崩瓦解;再坚强的人,也会动容落泪的。在花开花落里,人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这一点上,樱花的飘零多像雪落啊。边开边落,不也是一场浩无边际的大雪啊。雪是从天外更大的巨树上落下落下的花,樱花是从身边的樱花树上落下的雪。不一样的来路,却是一样的姿势:轻灵、飘洒、无所拘禁。都让人想到鸟的羽翼,想到飞翔,都是热烈奔放,义无返顾,不计后果,决绝地投向大地的怀抱。樱花的飘落在任何时候,都呈现出如朝阳一般的喷薄之势,无可遏抑。
樱花还在开着,落着;落着,开着。如节日的焰火,绚烂之至也是湮灭之时。这两者的光彩绚丽都是不经过渡就直接转入空芜、黑暗。因此,看樱花,看焰火看到堕泪的人是真正懂得它的人啊。在他的心里看到的是凋零、寂灭,是虚无,是看尽一生的苍茫啊。那种感觉是用钝钝的锉刀生生地划开自己的皮肉,直让人痛到木然,也不能喊出的。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的感觉是不能诉说的,心里的痛,别人是无法替代的。这场自然界上演的盛大的舞剧,没有乐曲的伴奏,没有灯光的摇曳,却更让人的心在瞬间瓦解。樱花一片片香消玉殒,化蝶而去,不带走什么,不留下什么,像一个华美的不能再华美的梦。只能让梦醒的人倚窗叹惋。
樱花的飘落还像什么呢,它又多像是美好的青春啊,来时光芒四射,珠光宝气,感染人,悦动人,温暖人,让人心潮澎湃。什么都在为它让路,为它赞叹,击节而歌。它浩浩荡荡,如春水的汪洋恣肆,不可阻挡,什么都要为它让路。为它伴奏。它是当仁不让的春天里的神。它的优点,连同缺点,都是完美的,就如同太阳的黑子和耀斑,都是让人眩目的不能直视的盛大光明啊。只有这富有的青春才能如此光芒四射,不吝抛掷啊。抛洒吧,抛洒吧,尽情地抛洒吧。你是富有,你是荣光啊。每一片花瓣都是饱胀的春光,都是来不及花尽的最大面额的钞票。抛洒吧,抛洒吧,尽情地抛洒吧,留着又有什么用处呢?只有花出的才是金钱,留下的都是废纸啊。
樱花是浓烈的酒浆,它甫一绽放,就饮醉了春天;又是引燃春天的导火索,为了这个刚刚诞生的春天,它愿意燃尽自己。看吧,在它的身后一场更大的春火已经熊熊燃起,向着更为宽广的天空而去,引燃出一个更为盛大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