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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的碎花衣
【发布日期:2013-02-21】 【来源:本站】 【阅读:次】

□紫苏河

春暖。蜂蝶忙碌,因为各种花儿在春风里竞相盛开。这是个允许恣意妄为的季节。纯色毫无新意,黑白老调重提,要想和这个季节言行一致,就得允许身体上有颜色的对撞与堆砌。比如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碎花衣。
安妮宝贝在她的《清醒纪》里说,她一直对碎花着迷。喜欢一切有花朵图案的物品。不管是有花朵的杯子、沙发枕、壁纸,还是衣服。她对此完全没有抵抗力。她说的那些黑底之上有蟹爪菊、芍药与牡丹图案的雪纺衣裙,我虽没有看过照片,依旧能够想象它们会以怎样颓靡的姿势在她清瘦的身体上开放,像是春风沉醉的夜晚。那是一种和她个性截然相反的,无尽的热闹和华丽。
我也有一件最美的碎花衣。棉质,柔和的白色底上,洒满粉红和浅绿的花儿。这般红红绿绿不由分说的颜色,望之即有春天的乡间气息裹挟而来,让人想起阳光下野花缤纷的山坡。初相见,是黄昏时的一个橱窗。它被匆匆赶路的我惊鸿过影地瞥见,顿时心底爱念丛生,什么都顾不得地直冲进去买下。也不管那原本就村姑气质的我穿上它会更像村姑。
事实上,我只穿过它一次。去年春天去老家挖笋时,将它许配给军绿色休闲裤子,大头皮鞋。明显有点明珠暗投的意思,但这些中性的元素中和了它的艳光,看上去才和我有些和谐。而它毕竟是太出挑的,亮烈如一树一树的花开。所以,以后的大多数时候,它都寂寞地躺在我的衣柜里。女人对物品,多的是占有心而非实用。我并不懊悔。每次打开柜门看见那一侧的繁花似锦,抚摩一番,心里都充满欣喜。
还有一件碎花衣,出镜率却极高。这件是淡灰色的棉麻上,用棉线秀出大朵白色的花。苍白的,低调的花儿。让人想起张爱玲那句——但心底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我深爱它,是因为它的宽大和内敛,不仅穿上它的时候身体得以自由舒展,精神上亦毫无局促。
年幼时,恨不能时刻处在聚光灯下,让普天下的目光都投向我。而年岁渐长,便越来越不适应旁人有意或无意的注视。这尘埃里开出的孤清花朵,它能让我穿行于人海时,不被注目,亦不被淹没。
王安忆的《长恨歌》里,蒋丽莉去探望做了高官情人的王琦瑶那一节令我印象深刻。只见王琦瑶的晨衣是粉红的,底边绣了大朵的花,沙发布和灯罩也是大花的。蒋丽莉眼前出现王琦瑶昔日旗袍上的小碎花,想那花也随着主人堂皇起来了。
穿小碎花旗袍的王琦瑶,是上海弄堂里低眉敛目的小家碧玉;穿大花晨衣的王琦瑶,是黄金笼里的金丝雀。心情虽有圆缺,而在衣衫上静静开放的碎花都让这又寂寞又美好的年轻女子妩媚秀妍,如花开一隅。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花美眷,怎奈何似水流年。纷繁的花朵与憔悴的容颜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所以,在尚能穿碎花衣的年纪,和最适合穿碎花衣的天气,来向那些冬日里厚重乏味的棕黑蓝绿道别吧。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着一袭常开不败的碎花衣,来对易逝的春天献上最衷心的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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