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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莲之痛
【发布日期:2013-05-26】 【来源:本站】 【阅读:次】

□黄明安

我一直以为,花莲和宜兰是少女的名字。无论是从字的含义,还是词的音韵,都有小家碧玉的温润与芬芳。花莲在南,宜兰在北,两地以苏花公路相连接。这条路上,有著名的太鲁阁峡谷,有天堑之险的清水断悬——公路开在笔直的悬崖褶皱里,一边是绝壁,一边是太平洋。汽车从众多的遂洞进出,近乎悬空地走在峭壁上。公路到海面深约八百米,从车窗探头看下去,只见大海不见路基,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以为在海上飞呢!
这是那天下午的旅行,中午,我们在花莲的小酒馆餐厅用餐。
那个小酒馆是啤酒作坊,那座小楼房共二层,底层的外厅墙壁上,摆满了一柜子酒缸。那酒缸是陶土做的瓮子,外面被涂成各种图案颜色;通向二楼的楼梯两边,也摆满了酒缸。酒缸口还用红布封盖着,充满了古朴醇厚的情调。那天中午,外面的太阳热乎,大家感觉也累,就出钱买酒喝。这是我们一行赴台后的第一餐用酒。导游是个周姓男子,他年纪约六十岁,身材胖胖的,脸黑黑的,笑容浮现北方人的憨厚和纯朴。一问,他说是浙江人,从小随父到台湾,算是第二代台湾人。
这个周导或周胖——他喜欢叫自己周胖,坐在小酒馆的酒桶座上喝啤酒,喝着喝着,就沉默不语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看到他都埋着头,不再说一句话。我看他神色不对,问他,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呀?周导抬起头苦笑,说,花莲是我的伤心之地。每次我带团到此,一股无法摆脱的伤痛总会向我袭来。如果安排花莲住,我会整个晚上关在房里,绝对不走出一步。
花莲勾起周导的伤心事,那要追溯到四十多年前——
那时候,有个孩子住在花莲的里巷。他家有一座带围墙的院子。院子外是一片菜园子,菜园子边是一条路。每天晚上,他都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路灯下,手上捧着书,借着头顶的灯光轻声朗读。男孩子是个玩皮的小子,他没有好好念书,经常挨父亲的骂。他被父亲骂后,就站在围墙外看女孩子。“你看人家女孩子,站在路灯下夜读。”父亲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育孩子,“你哪时能学她半分,我也不会这样伤心!”男孩子越看越生气,他以为是女孩子害他被父亲责骂。他偷偷地拾起小石子,朝着路灯下的女孩子丢去。女孩子惊讶地抬起头。男孩子躲起来窃笑,一段不解的少年缘就这样开始了!
石子丢多了,打中了女孩子,女孩子抓住了男孩子。可是,女孩子抓住的不是男孩子的身体,而是男孩子的心。一对小冤家,从此竟然成了好朋友。他们是邻居,上同一所学校,读同样的书,走同样的路。女孩子书读得好,男孩子家境条件好。他们彼此相处,互相激励,共同缔造最初、最纯洁的情感。那两年,男孩子的学习成绩大有进步。每天晚上,他都在二楼窗下读书。他一边读书,一边不时地看窗外。谁也不知道,楼下菜园路灯下,光晕正笼罩着女孩子。
不久,男孩子学起吉他,在二楼窗内弹唱《心恋》。他不敢再看窗外,但他知道窗外的她,一定听到他的弹唱。过后,男孩子迁学到屏东中学。临走的那一天,他们在海滨的沙滩上漫步。两个人没有多说话,只是从沙滩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天上月光迷茫,空气中飘荡着花香,大海发出了歌唱的潮声。他们在海滩上不停地走着,从八点走到十点,从十点走到十二点,仿佛只有这样走下去,才能达到理想的彼岸hellip;hellip;
寄宿屏东的男孩子每次回家,少不了到沙滩上走一趟。有时是两个人走,有时一个人走。在男孩子心中,两个人走有两个人的甜蜜,一个人走有一个人的温暖。她在的时候,他听到她的声音;她不在的时候,他也能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芬芳。他们没有亲热过,连手也没有拉过,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俩紧紧地牵在一起了。
最后一次回家,男孩子没有见到女孩子。他跑到她家去,房子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几张破桌椅摆放着。他问家里人,才知道那女孩子已经通过教会推荐,被父母送到美国读书去了。她的父母也把房子卖了,不久离开了花莲。男孩子从此与女孩子断了音信。他抱着吉他在二楼弹唱,他到海边弹唱,他整夜无法入眠,走到菜园子,抱住电线杆失声痛哭hellip;hellip;
四十多年过去,这个男孩子长大了。长大的男人迈入了老年,而这段少年缘变成了一生的死结。他不知 道为什么,她没有留下一点信息,更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化解这个结。每次他到花莲,都感觉心中的失落,有一处隐隐作痛。他说出他的故事,引来了一片唏嘘。有人提议他唱那首《心恋》。他起先不肯唱,经不住大伙的起轰,他站在车厢内,拿起话筒终于唱起来——
我想偷偷望呀望一望他,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
只能偷偷看呀看一看他,就像正在浏览一幅画,
只怕给他知道笑我傻,我的眼光只好回避他hellip;hellip;
歌词中的“他”对周导是“她”。周导的声音浑厚、沙哑,充满沧桑感,但他唱得相当投入,他唱着唱着,黑色的脸上流下了泪水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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