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没有永远荒芜的土地，没有永远缄默的山峦。
山，不秀丽，不奇美，却是那样的粗犷，威严的静默中，蕴藏着力量。内涝、风沙、盐碱，三大自然灾害吞噬着人们的意志。你走在那只有枯草在瑟瑟发颤的土地上，那荒原像男子汉硬梆梆的胸骨。“一定要让90多万亩的兰考大地，变成一片生命的绿洲！”你向山水展臂，敞开心扉。让种下的泡桐开出鲜花，让贫困的社员吃上白馍，让盐碱地长出麦穗，甚至，要让城关公社的那个污水塘，变成一个绿树环绕的景点——焦裕禄，在你的心灵世界中，闪烁着一个共产党人的信仰：
土地贫瘠，也不会拒绝勤劳的耕耘；
河流干涸，也不会藐视细流的汇聚！
在社员面前，你弯下身来，当公仆；在风沙面前，你挺直脊梁，逞英雄。你的信仰惊天地、泣鬼神，你的信念比天大、比海深。你推着自行车，在寂静的泥巴路上行走；你挥着大银锄，在沸腾的盐碱地上翻土。有耕必获，无地非春。你脚下的土地，是社员的爹娘，是社员的衣食，是上苍赐予社员的神圣礼物。珍爱一方土地，就是爱抚一方百姓，所以，你亲吻着、热恋着、呵护着兰考的盐碱地。
这情景让我吟诵起艾青那滚烫的诗句：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hellip;hellip;
你——从硝烟弥漫的年代一路走来，记着一个“干”字、怀着一个“公”字、守着一个“廉”字，走向我们的视野。作为和平年代的县委书记，你却是筋骨劳累，饥肠辘辘，肌肤消瘦。锁风口、排洪水、斗沙尘，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不惧怕风沙打断自己的翅膀，不担忧洪流卷走自己的躯体？
你是共产党人，血脉里激荡着黄河的涛声，所以不会退缩；
你是县委书记，身体里构筑着长城的筋骨，所以不会屈服！
所以呀，你不畏阴云的险恶，不惧狂风的怒吼，甩开忧愁的眼神，撇开怀疑的目光，冲破思想的樊笼，用一个共产党人的血性，来带领兰考人民寻找生活的绿洲。刀在石上磨，人在苦中练。看，在风沙面前，你没有打晃；在病魔面前，你没有打滚。听，在红旗飘飘的盐碱地上，打夯声和抬土吆喝声混成一片，你卷起裤脚，挑着筐，推着车，擦着汗，意气盎然地和社员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那一刻，你心里甜滋滋的，哪里顾得上病痛，哪里感受到饥饿？
这情景让我重温起那一段励志的名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hellip;hellip;
历史的发展，从来就没有同一个水平的起跑线。在落伍中反思，在反思中警醒，这需要信仰的支撑。信仰所在，便是感情理想的幸福所在。失去信仰，人生便会黯淡一份跋涉的激情，便会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做人的准则，也就无异于与虚无相伴，与行尸走肉为伍。“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不但是一种历史发展规律，也是一种气势磅礴的乐观主义。“不把沙丘治理好，就把我埋在沙丘里！”你用一句简单而朴素的话，纵情歌唱了信念，坚定了胜利的信心。“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你用一句形象而深意的话，道出了凡事探求就里的境界，折射出“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迈。这不是格言、箴铭、规戒的大白话，却凝聚着生活的哲理，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东方露出了曙光，朝霞染红了白云，沉睡的盐碱地呀，在你那温暖、湿润的双手抚摸下，开始苏醒。这个春天，孕育着一年的希望；这个春天，汇聚了一年的曙光。
那是谁，脸庞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他们是兰考的社员。泡桐开花了，小麦吐穗了，西瓜结果了，他们的生活开始有了明快、柔和、瑰丽的色彩。这色彩，说白了，就是生活有了奔头，做人有了尊严。取悦人的可能是美丽的色彩，流畅的线条，更可能是力的更生、力的凝聚、力的爆发、力的复苏。“焦裕禄”、“焦书记”——在兰考人民的心目中，你的名字是前进中亢奋激跃的旋律，是激荡人心催促启程的号角。一柱擎天，兰考福气！
如果你是一堆煤，就算粉身碎骨了，但火的性格一生不变。
你苦闷过，静夜中，你默默地拉着二胡，抒发自己的情怀，这低吟的小诗，一点一点地冲淡你心头的阴霾。
你愤怒过，长了十几年的树，才一米多高，当地人称之为“老小孩”。这时，有人正在砍“老小孩”，你，愤怒地追了过去。
你愧疚过，不是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可焦凤却挑着一大担酱油，一路送过去。女儿的肩膀一片红肿，你心疼了。你没有后悔自断了女儿的就业路，陪女儿送半天的酱油，你用这种方式“补偿”女儿。
你自责过，老洪社长是你的救命恩人，两次救了你，老洪叫你“禄子”，可见你们关系不一般。可老洪犯傻了，你坚决把他撸下来，当你再次前往看望他时，吃了闭门羹。
你为难过，离家八年了，乡思梦缠绵，泪洒肝肠断。想家中的老娘，想家乡的山泉。可你连回一趟家的钱都没有，你向成县长借了几百块钱，终于到家了，过春节了。“天上的星星代表好人，坏人是不会亮的。”娘的话还在你的耳畔回响着hellip;hellip;
你对冰场上的老人说：“我是您的儿子，是毛主席派我来看望您的。”
在你的身上，流淌着昭示尊严的血液。男儿膝下有黄金。中国自古以来，有很多志士用自己的行动，向后人昭示着这样一个做人道理：做人要有骨气。正义的精神源于骨气，民族的尊严源于骨气，你对兰考人民的责任，更是源于骨气的迸发。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共产党人，他可以不要鲜花，可以不要金钱，但是却不能没有自尊。自尊是一个人的脊梁，自尊是无畏的气概，自尊是一个人的操守。你提供给人的是永远的充实，永远的能量，永远的动力。对待群众、对待组织、对待事业、对待同志、对待亲属、对待自己——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刚之气、浩然正气，其实质就是你的信仰的化身，就是一个共产党人的本质风范。
这一刻，我想起杨朔《荔枝蜜》中的一句话：
蜜蜂是在酿造最甜的生活。
你就是这样一只属于人民的“蜜蜂”！在你面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自私自利言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消极遁世思想；“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苟且保身观念；还有那种教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厚黑学问，以及以豪饮为荣耀，以烂醉为境界，酒有白、红、黄三颜色，人有陪、跟、混各类型，最后落个“海量”、“豪爽”的货色，一下子变得多么的渺小、苍白、无力。
从此，兰考人民有了一座指路灯塔！
从此，中华儿女多了一块人生路标！
1964年5月14日，你的生命在四十二岁那年的红五月，停止了。泡桐花开得正艳，肥肥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你用茶缸、抽屉、桌角，甚至是妻子徐俊雅的拳头，顶住来自腹部的疼痛。你闻着枕头的麦穗香味离去。
你在兰考只有470多天，而人们却怀念你半个世纪。一个将自己的名字与生命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人民会永远记住他的。
焦裕禄，每当提起你的名字，我们总想把满腔热情凝于笔端，总想记住你生命中不朽的浓度。

背景：

焦裕禄（1922.8.16-1964.5.14），革命烈士。194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2年被调到河南省兰考县担任县委书记。时值该县遭受严重的内涝、风沙、盐碱三害，他坚持实事求是、群众路线的领导工作方法，同全县干部和群众一起，与深重的自然灾害进行顽强斗争，努力改变兰考面貌。他身患肝癌，依旧忍着剧痛，坚持工作，被誉为“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1964年5月14日，焦裕禄被肝癌夺去了生命，年仅42岁。他临终前对组织上唯一的要求，就是“把我运回兰考，埋在沙堆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