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更生
又是一年初夏,“益智果”开花时节,却传来林金松溘然谢世的噩耗hellip;hellip;
悠悠廿五载,弹指一挥间。我乔迁梅山街道时,与家住西门巷的金松仅有一箭之遥。他的老宅是座双层小楼,宽敞的院落中,长着两棵高大硕壮的龙眼树,青苔斑驳的遒枝,默默诉说着久远的沧桑。一壶香茗,两个文友,便敞开海阔天空的话匣子。话题早已忘却,但酽酽的茶味,却深藏心中。师专政教专业毕业的林先生,长期在乡下教政治,而我却是语文教研员。然而,专业的差异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交流,常常还会相得益彰。金松师电大念的却是他深爱的中文本科,于是我们共同的话题往往是诗词歌赋。他执着而勤奋,树荫下那满满一屋子的书籍,引领他在国学的时空徜徉、流连,并且时有出人意料的发现。我知道,他的毕业论文,就因别出心裁而有所争议hellip;hellip;那层层叠叠的书籍,最终也成为他迈进《湄洲日报》编辑部,担任文学版“壶山兰水”主任编辑的坚实阶梯。
他那一屋子书籍,还造就了一位莆田语文才女。他家的“黄鹂”2000年果然一鸣惊人,《答案是丰富多彩的》夺得了高考作文满分。这在当年重理轻文习俗尚未彻底消除的“文献名邦”,可谓是一大新闻。我曾特地为此写了一篇文章予以鼓吹。然而,作为父亲的他,却只是“不当回事”地淡然一笑,甚至“王顾左右而言他”。我明白,那是林先生父爱如山,不动声色罢了。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过他的散文随笔集《坐看云起时》。那书名,来自王维的《终南别业》:“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那般洒脱自然,淡然从容,是历练人生后的恬淡安然,气定神闲。
不过,林先生也并非一味的不问世事,不食人间烟火。对于文坛的诸多诗词楹联赛事,他常常是奋勇当先,积极参与并多有斩获。
对于书籍、刊物的一些文字误讹,出于他的耿直秉性和编辑职责,林先生更是不留情面,予以指出。诸如,去年2月22日,他给我发来电邮:“许老师:新春大吉!大著即将出版,可喜可贺!一些地方是否能变更一下,请酌hellip;hellip;”。去年春,他还曾致电某文史办主任指出:“我在您的博客上看到不妥之处,即郑露诗后lsquo;祭川先河rsquo;误为lsquo;漈川先河rsquo;。lsquo;祭川先河rsquo;,祭祀江河,先河后海,溯源也,寓追念先贤之意。因此,lsquo;河rsquo;后应加标点。我想向你们要本子,除了自己有急用外,也想给你们吹毛求疵。hellip;hellip;我手头有中华书局的《全唐诗》《全宋词》之类的权威版本,也难免有误;《莆风清籁集》的原版也不见得尽善尽美。编书其实就是制造遗憾,我们只能尽量减少差错而已。”国学功底使林先生具备指误之慧眼。《礼记·学记》曰:“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
近几年,彼此都搬了家,又都忙于各自的几本书的写作;加上林先生身体欠佳,深居简出,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但热线联系依然不断——时而发短信,长则靠电邮,彼此沟通,相互切磋。二十多年的交往,我深知林先生虽然有时甚为执着(也许还带有几分牛劲),但却并不偏激,并且很有几分学者风度与雅量。
我们曾讨论林麟焻为琉球国天妃宫挥毫撰题的长联。他发来电邮以为“今又发现《灵境文心》第156码对联可能有误”,并引述曰:“累朝叠诰表神功,岳降自鯑江,翊运凝庥,频现红灯宣圣化;重泽献琛逢盛世,hellip;hellip;”。我当即指出,他是轻信一些“史料汇编”上的误导,并说明了缘由。2013年3月8日,林先生很快电复道:“许老师:你好!的确,“重译”是正确的,学问真是深不见底”云云,体现了一位学者尊重知识,不固执己见的高尚风范。
做为莆田乡土文化的资深人士,林先生应邀编纂过多本莆阳风味浓郁的书籍,例如《爱我莆田丛书·莆田景观》、《莆田文化丛书·诗词散文》、《莆田诗人说莆田》等等。近年,他还埋头于《刘克庄评传》的写作。老实说,仰望书橱上那几十册特地网购来的《刘克庄全集》,我是深感敬仰有余而能力不足的,绝不敢萌生写评传之类大部头的念头——我深知其难,不敢问津!然而,自云“病蔫蔫的”金松君却挺身而出,慨然承担。为此,我不由想起战场上那些奋勇扛起炸药包的勇士hellip;hellip;
金松先生自云乃“九牧林”后裔,他对祖姑妈祖更是充满敬意和怀念。“贤良港天后圣殿海内外征联”活动,他特地寄来应征联:“神灯璀璨媲三光,护国昭三界;圣壤斑斓蕴五色,安澜达五洲。”可以告慰金松先生的是,该联已经荣获优秀奖,并入选《万里寻根四海联》一书,即将由中国诗词楹联出版社出版。
料想九泉之下,林先生那清癯严肃的脸庞,定然也会绽放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2014.5.2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