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惠姗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仙游的师范毕业生响应“上山支教”的号召,在那些偏远的山村小学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青春岁月。
我所去的村子被青山安谧地抱在怀里,房子三五成群地镶嵌在绿林之中,鸡犬之声相闻,梯田秀气而俨然,几“缕”碧水气定神闲地穿村而过。学校里是泥操场和木楼房。下雨天,操场蓄满了水,楼房倒映水中,微风一拂,层层的水波、颤颤的房影,恍如水中楼阁。常移一凳与山相看两不厌,看雨后青山如洗,轻云从山间飘渺生出,才能忘了想家的苦涩滋味。
难得回一次家,且不说那条县城去九鲤湖的必经之路何岭有一百多道弯,也不说那时的村道一不留神就会将你颠得蹲坐在车厢里,单说山上山下的温差就让我们适应不来,轻易就感了冒。我们周日下午从家里带来的行李,傍晚到校整理时,包里还是温热的,让人眼眶里不禁也一热。
有次周末,我到邻校去探望同病相怜的想家人,好家伙,下了车,衣服、鞋子、头发、眉眼全裹在了黄土飞扬里,一拍衣服将自己呛得直打喷嚏。而有的学校更偏僻,下了车还得在青山绿水间再走上个把小时呢!
山里的时光那么静那么长,有时几乎疑心时间是不是忘了走动。冷滞的时光中,温暖我们心灵的,是那些淳朴的山里人。在菜畦边一声惊讶的夸赞,就会获赠一颗生动浑圆的花菜或一把修长如芭蕉扇似的芥菜,可以让你一路举着炫耀到学校里。我们误入被承包的竹林,掘了百余根“野生”笋,乡亲们得知是我们做的好事,一句微词都没有,宽容得让我们心虚。那时,总有人领着我们翻山越岭去“下溪社”摸仙螺,沸一沸就是一碗绿莹莹的汤,我们还常常享用他们送来的刚脱袋长出的香菇,那种香滑甜嫩,人间能得几回尝?
还有那些山里娃让我们自惭形秽。他们领着我们满山遍野地认识野果,一点没嫌我们懂得少、学得慢、忘得快;他们悄悄地劈好柴,悄悄地送到厨房,让我们疑是神助;端午节的粽子一出锅,他们就一路热气地拎给我们尝鲜,办公室里高高低低地挂满了粽子,多少天的唇齿留香。而当我们发给在路边待命的花束队孩子们一些点心时,他们就纷纷请假:“老师,我能不能跑回去让给我弟弟吃,保证马上回来行不?行不,老师?”hellip;hellip;一想起他们,我常常悔恨,当年太没有经验了,教得太不够好了,孩子们,对不起!
下山回原籍的青年教师,不知道为什么,一聚在一起,总会共忆那山林野趣、夜半山行、“野生”的家鸡家鸭、诱你屏息的野物hellip;hellip;支教生涯还促成了不少佳偶,是呀,常在青山的浸染之中,更易读懂年轻的心灵、率真的性情。这些,是在县城高消费的约会中难以寻觅的。
一转眼,当年资助过的山里娃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好些年了。我庆幸,有了那两年支教,回忆变得饱满如斯。多么奇怪呀,那时在山上,总是想着家,而此时在家中,那片远山却在眼前、在梦里,挥之不去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