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天气预报:
割稻人
【发布日期:2014-12-07】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张平

这个季节的辽阔是金色的辽阔。
田野就像摆放着万架钢琴,你走在垦道,不小心就会碰撞天空的音符,金黄就跳跃,卡在喉咙已久的歌声就荡出。
小的时候,我跟在割稻人的后面,喜欢追逐被金黄渲染的蜻蜓hellip;hellip;有时三两个伙伴穿行在稻草人之间,刈割后的田野,金黄并没有消逝,稻草人收藏了很多秘密——金黄的秘密。
“你也得帮助家里干活了。”这是父亲的声音——一个割稻人于秋天发出的粗重的呼吸,他在对我发言,他看到一个孩子在墙壁上的影子越来越长了。我挺了挺身子,我知道我在长大,长大就意味着加入一支劳作的队伍。
我是从磨镰刀开始接近时光的锋利的,珍藏了一个季节的镰刀,苍茫的锈色使思维迟钝,当溪流荡向远方,割稻人的胸膛一下子透亮了。
我在镰刀隐隐约约的声音里想象稻子的金黄,想象它放倒稻子的轻柔与坚韧。
我也是割稻人时,这个季节的辽阔夹杂了金黄以外的色彩。乌云有时追赶过来,“快点儿了”、“再坚持一会儿吧”。我听到了割稻人急促的自言自语,我仰望着天空一会儿后,又迅速地埋入金黄。
还有什么比打谷机更庞大的钢琴?谷粒四溅之战,是多少雨水的飞跃?我窥察过父亲,以及其他割稻人打谷的神情,双臂轮回,脚踩大地,仿佛翻动一个又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这个小个子踩动打谷机这庞大的钢琴时,我感觉我在向金黄交出了身体的每一个分子。在深夜,透过木窗,有隐隐的月光没过来,我抚摸疼痛的肌肉,我知道月亮的幽怨,一个人内心开始聚积雨点。
庞大的钢琴在卸下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这样以为,也在与割稻人反抗。晌午的太阳高高地悬在空中,我躺在木床上,佯装着身体不适。母亲没说什么,她默默地守护,端来药草,我饮下了九月的金黄,也饮下了岁月的隐伤。
九月的金黄与大地,割稻人得怎样轻轻地辨认?
在逝去岁月的进行曲中,打谷机的响动,也逐渐走向沉寂,一把镰刀磨了又磨,也将在九月之后迟钝,因而,再次搁浅,像梦幻的小船接线在河岸。
割稻人呢?我带着无数疑问坐在长木凳上,眺望着空荡荡的田野,我在山岗质疑自己荡向深谷的声音,有多少盏萤灯在深谷里消逝?
九月,我总是扛着这样的金黄和忧伤。一个长大了的割稻人,他只有衰老了吗?很多年,就像今天,九月依旧来临,割稻人却不是那年的割稻人。
这个季节的辽阔,我站在金黄的高处,被金黄撂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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