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丰
树长在村口,孤独地站立,粗大龟裂的树干显露出数不清的风风雨雨。秋风横扫之后,光秃秃的枝丫随风招展,唯有一根枯藤,踮着脚尖,以众多的蔓条,精心地将它们紧紧抱住。站远了看,岁月深处的模糊与清晰像一层薄雾,笼罩着整个村庄,并随树牵引。我相信,村庄的存续和家的意义,老树在默默诠释,而卸下行装归来的你,抖落满身风尘抛弃荣辱之后,在眼神与心灵交汇的刹那,一股家的暖流瞬间流遍全身。枯藤无言,老树不语,如慈祥的长者,静默地面对天空和大地,庇护着一个温暖的村庄,守护着日日不息的炊烟,等待着离乡人的归来。
每一个走出村庄的人,都免不了要在村口回望一下村庄,和这棵老树轻轻握别。许多欢乐的记忆,连同泥土的气息、母亲的气息、家的气息,沿着感情线奔来,并将跟随着自己,远走他乡。繁枝茂叶在晨曦微露的清晨集体为你送别,挥动的手势,包含多少尊重,隐藏多少叮咛。在人生的长路上,千百次的折回,老树总是在深情地守候。
与老树相守的,除了一根枯藤之外,就是那些不愿离开村庄,甘与泥土为伍的农人。在树冠之上,众鸟齐飞,打开漫天朝霞。我们的父亲母亲,将牛羊赶上山坡,放牧炊烟,同时,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流放自己漫长的一生。随着儿女们的长大,他们默默地将儿女们送到村口,送过老树,流放着儿女们新的生活。在把目光投向望不见的远方时,他们便抬头看看这棵大树托起的天空,天高云淡,风雨无常。以后牵挂的朝朝暮暮,父母常常来到树下,手搭凉棚,盼着我们的归期。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像田地里一茬又一茬的庄稼,次第轮回,蓦然回首,风霜落满了他们的鬓发。
岁月沉重了,老树吃力地增加着年轮,操劳一生的父母像极了秋天里老树迎风的模样,无力地任风雨摇摆,把对衰老的参悟理解成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单薄的日子里,生活由此过得平淡而又简朴。
我凝视着村口的这棵老树,顿时,内心生出一股离别时隐隐的疼痛。我想:在那些离乡后的日子里,父母眺望无果之时,老树承载了他们多少的落寞与感伤?儿时攀藤爬树的身影,是否依然被老树收藏?在我的印记里,劳作归来的父母,总要在树底下歇一歇,将用过的锄头搕在树下。
心跟随着梦想,远走他乡。一个久别的人,归来之际,有时会忘记回村的路,此刻,老树总是伸出它那宽大的手,召唤着,等你。在风雨串成的时间洪流里,奔波忙碌的你,荣也好辱也罢,是否在想家的日子,于深夜就开始打点行装,把心装下,把千层万卷的思念一一叠好,准备着回家。而千里之外的那棵老树,却彻夜未眠,把你归来的脚步悉数收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