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

一个人在心里眺望田野多少次？我数不清了，伫立城市铝合金的窗户，远眺，噢，已不可能了，并排的高楼，阻挡了一个人的视线。但是，一个人心灵的田野是阻挡不住的，我就想象着越过高楼，或者面前的这一片田野。
视线于是清晰了，视野开阔了，视觉明亮了。就是那片田野，我已将它移居在心里，试想，一个人的心灵要是没有一片田野，他的眺望多么孤独啊！坚硬的水泥路面、公式化的道路、格式化了的房屋，你久居小城，还有什么是柔软的呢？即使你爬至楼顶仰望云朵，感觉也很浑浊，不再是田野上空轻柔地聚积水滴的云彩了。
城市生活程序化了，每天早晨，你相遇了多少匆忙上班的步伐，睡眼疲惫，好像昨夜的灰尘还沾在眼睛。你不可能像曙色中行进的乡亲，扛着一把锄头，悠哉悠哉地穿行田垦。他的呼吸多么顺畅啊，田野清新的空气展开了他的翅膀，他的锄头亮堂了。早起的鸟，声音轻细，在天空晨舞，有时，掠过他的肩膀，这一切多么和谐啊，宁静啊！
我驱车到村庄，我就是想贴近田野的。每一次，将身心面向田野舒展，仿佛就是一株禾苗，尽情地吸饱乡村的水滴，尽情地摇曳，抓住清风奔跑。我又忆起劳动的日子，风风火火地将自己的身体埋没风中，我七岁就跟着大人到地里传递禾把，十岁时学着大人的样子踩打谷机。我的手指不知多少次被镰刀割伤过，我栽下的禾苗歪歪扭扭，然而，风雨一过，它们就齐刷刷地，摆着好看的姿势。劳动的日子是疲劳的，但是，月光一一清理，我的疲劳就卸下了，晨雾散去，我身体又聚积了力量。
面对田野，一个人隐没，一个人成长，一个人似一只麻雀，自信，安于生活。
田野的清贫，只有扎根于乡村的孩子才能深入体会。我咀嚼了不知多少草根，饥饿难奈，我刨过别人地里的红薯，我拾过微风遗忘在田野的稻穗，我赤膊潜伏在稻草人的身体，我守护一个属于自己的梦。
我和田野的冬天一样学会思索，雪，田野仿佛无际的天书，只有乡村这些麻雀一样的生灵，才能读懂那苍茫的一页。潜行冬季的鸟儿，它们渴望着岁月的金色。
我的父亲衰老了，七十多岁的身体不能每天行走在田野辽阔的身体，但是，他的那把木凳坐着他深沉的身体。瓦屋的前面就是田野，父亲以这种方式面对田野，才会感觉贴近土地了吗？一片田野，埋藏了多少人的记忆和苍老？
田野是年轻的，四季轮回，它将记忆和苍老隐蔽。春分，雨水又缠绵起来，草虫钻出了土地，禾苗又挺立风中。当然，有一些人不再出现田野，这一切是微不足道的。春天，田野抱着理想的颗粒，追赶时光，那些消逝了的火焰，会有一只风中的芦笛替它歌唱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