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洛
我好久好久没有梦见你了,很努力地做梦想与你再见却毫无办法。那天下午,我回到我们生活过的老地方走了走。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回想着我们当年共同生活时的情境,一边悲凉地感慨人世沧桑变化。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里住过,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带着我们的共同回忆,我不会这样留恋这里。一座城市的亲切感,因为它一直没有改变它的面貌。它只是变老了,就像爸爸妈妈、老奶奶一样,而且越老越亲切可爱。因为它会在墙角长出一堆草,那就是它的胡茬子,还会在墙上长出藤蔓和青苔,还磨损了棱角分明的那些坚硬砖头。门把手也不新了,推门时,门也会开始“吱吱呀呀”地说话了,看来时间长了就通人性,可以与人交流了。就在这些老房子之间走来走去,多少春秋过去,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心房一样。这房子间蹿来蹿去的、打闹不休的猫猫狗狗都变得可爱无比了,日常生活的滋味就是这样的。春天一来,一定会在某个角落找到一封旧情书,那一定是谁伤心时写给谁的,可是那个人无论多么老了,或者不记得有这样一封情书了,却一定记得有这样一个地方留着曾经的美好回忆。我们也会替他们记着,从来也不会忘记这些美好,让我们感觉人间如此有趣。只要这些老房子没有拆掉,只要这些小路没有变道,我似乎就相信我的爱情也永远不会变味、变质。循着过去的痕迹,我们哪怕吵得很伤心了,也还可以走回去重温曾经的美好和愉快。
老房子就像一座时光机器,把人、感情、故事、城市、时间交织在一起,织成一件衣服,穿在人的身上,人就有了温暖的家;穿在感情身上,感情就有了安全的归宿;穿在故事身上,故事就变成了厚重有趣的历史;穿在城市身上,城市就有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穿在时间身上,时间就有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而只要一瞬间,老房子被爆破、拆除干净了,我们、感情、故事,甚至时间都灰飞烟灭了,一切都成了过去,一座最老的城市在新楼耸立的那一刻就变成新城市了。很多时候,我还来不及把老房子里的故事和感情整理好,就要迎接新房子的一切新鲜人事,有时真觉得自己喜新厌旧的能力太差,实在来不及回忆,一个个新的又瞬间出现了,导致有点情绪消化不良了。爱情啊,我的爱情,装在老房子里的爱情,发生在那一条条小路上的爱情,怎么能说拆就拆呢?拆了我的老房子,我的爱人就回不来了,回来的那个大概是新的,他的眼神、心情,我真有点陌生,一切都要重新适应一遍。
那天下午,我回来这里,转眼就十年了,我想看看那条小路是否还在,那扇门是否没变,那个大大的梦字是否还是那样。如果是那样,我就觉得很踏实,感情实在经不起千变万化。老房子不变,我才能常常回到梦里与你团圆;只有如此,我才能抱着希望等到若干年后,也许十年,也许五十年,你回来时才能找到我。我就等在这个门口,门上的漆脱落得像老人的皱纹了,门对面的人家墙里的梨花依然会在三月的时候盛开,因为他们没有搬走,他们的孩子也熟悉我们的故事,他们甚至会替我等你回来,告诉那个老态龙钟的我,就是墙头的梨花也会告诉我,你回来了,你回来了hellip;hellip;我相信那一切如梦的往事,五十年后,我们会偶然而必然地重逢在你离开的门前,梨花还是你离开时的那一株白的、一株粉的,没有变,一切都没变hellip;hellip;你回来了,我终于等在原来的地方,而不是别处,依然可以回到你的心里,拉起一双老手,物是人非,但心还住在老房子里,不是吗?
为什么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只能住70年?过去的房子可以住几百年,四代同堂的情境,感情多温馨美好。如果有一个地方让我很想去,便是回家,家在哪里?那座很老很老的房子,不管是我的房子,还是你的她的房子,只要是超过一百年的房子,我就喜欢,因为我们的祖宗是一样的,因为我们都有着同样的历史和根源,我们走进老房子就像回到父母、亲人的怀抱中那样亲切舒适。
给我一座可以住两百年的房子吧,我想让我的子孙都安心踏实地住在老房子里,然后可以在老房子里想起我这个奶奶,找到奶奶留下的那些生活痕迹,在老房子里与我的精神共存。而且我相信,在老房子里,那些美好的人会找到这里来看我,即使是几百年后,也可以找到一种温馨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