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
水流很浅,一些裸露的石头干涸了很多年。
是这条溪吗?每一次,我沿岸漫步,心灵深处,隐约的响动又荡起,哗哗哗的水声在替远去的灵魂忧伤。肯定不是在这儿的,我拾起石子掷向溪流中央,仿佛要投向岁月的深处。
小溪没回应,流水怎么变得这样瘦小呢?我走到一处曾经淹没过我身体的漩涡,我听到了自己呼唤救命的喊声,其实,那是几个小伙伴在溪中嬉闹,个儿高点的,将我们这些小个子往深处摁。惊险、刺激,挣扎的我们伺机逃离,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潜藏着探险的能力,当两脚试探着地,悬空时,又惊叫着划破水面,一个少年学会逃离是从这儿开始的吗?
我在回忆,这哪里又有什么漩涡,我可以看到水底的鱼儿穿梭,我想我找来一块木板,就可以架设独木桥,越过对岸去。从前溪流的宽阔在记忆中痛苦地消瘦了,我坐于一块石头,我迷失了记忆的体温。这块石头我肯定抚摸过很多次,然而,不再有我的幻想。我隐匿草间的身体,带电的身体不再是一只火狐。
凝望群山,消瘦的溪水继续消瘦。我看到溪岸远处竖起的鸭棚,我听说那户人家在那儿养鸭有好几年了,上千只鸭子在浅流中嬉戏,村庄赖以生存的溪水,鸭木栅在较上游位置,我听到了一些乡亲的抱怨,溪流不仅消瘦了,且越来越浑浊了。
我们年少的身体在浅湾轻易可以捕捉到鱼虾的一幕也远去了,手掌的鱼儿,早已匿迹江湖。我忆起原始人的捕鱼方式,我的心思更加黯然。你瞧,那溪中有我举着鱼叉,心情探戈的场景;你瞧,我拾起石头,鱼儿被砸中了呢!春天的伤感,就是一些美好的东西不在时光里呈现。那些原始的风不再激荡草野山川,草野山川的样子也模糊了一座村庄的底片。
我沿着溪流追寻,我轻轻地俯身捡拾,我发现溪底还有隐隐的人的污浊的手印,十几年以前,矿水就从眼前流过。多少庄稼遭殃?现在,一些水田虽然经过多年治理,斑斑血迹还是可见。
水稻减产了,我们吃什么呢?这样的呐喊声又在我耳旁穿过,一座村庄的命运与水是紧密相连的,我们的母亲河要是被随意对待,面临的厄运可想而知。
溪水潺潺,一条清澈的带子绕向远方。在我的心中这条小溪的汩汩声从没间断过,即使我远离村庄多年,当我看到推土机在溪流沿岸作业,我仿佛又看到了嬉戏的浪漫。
一条小溪的命运与村庄又紧紧地牵扯,我浮现了两岸野花灼灼,溪底鱼虾争欢的情景。我设想溪水丰满,水中荷叶田田的一幕。春天来啦,找猪草的人又可以栖息鹅卵石上,对着云朵歌唱。
我对妻子设想过,两岸稻花飘香,溪中竹筏摇荡,这是鱼米之乡呢,我相信在作业的推土机,在作业的有良知的乡亲,他们正在恢复一条溪流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