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沧
曾元沧,福建莆田人,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生活周刊(报)》创始人之一。1990年调至《新民晚报》,主持过新闻部和副刊部。高级记者、编辑。现为中国作协会员,擅长散文,兼涉诗歌与评论。1991年,传略被刊于《世界优秀人才大典》(第一卷)。《唐诗今译三百首(新编)》,由其一人选编并译白。出版散文集有《朋友》《无语东流》《手上阡陌》和《中国的圣诞》等,评论文集有《百思交集》。散文《桂圆情》编入多地中学语文补充教材,《诚是金》被选入《中国散文精品分类鉴赏辞典》,《风雨桃花》收入《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
清明也叫“三月节”。对其已然形成风俗的主要内容祭祀活动的了解,大可不必去穷究遥远的故事,只要体味眼前的现实版情状,便可以界定清明的本质是人文人性的:有了思念、感恩和继往开来的意表,才有这个经久不衰的文化现象。
今年清明期间家乡无雨,故而出门祭扫的人格外多,村里能上山的几乎都上了山,男女老少络绎不绝。由于山路窄小,不得不注意相互避让。各家墓地散布于山间,许多通往墓地的路平时人迹罕至,野草齐腰,穿行其间可谓披荆斩棘。然而,上坟的人们乐此不疲,心中充盈祭祖祭亲之情。
这次回乡扫墓,兴奋自上海开始。我乘上了从上海直抵家乡的火车,当买到“上海虹桥——莆田”的车票时,已是激动难抑,几十年的期盼终于实现了!自到上海念大学至此前,火车速度慢,要走近三十个小时,而且只通到省会福州,出了站还要靠长途汽车“摆渡”。那年没能够跟祖父见上最后一面,就是因为火车不给力,耽误了。而今,“莆田”二字赫然出现于高速动车票上,上午发下午至,这是一个巨大变化,是划时代的进步啊!
到了家乡,又有惊喜。南溪滩的上下游都修筑了堤坝,围出千把亩地作为现代农业园区,齐崭崭搭起了塑膜棚,供无土栽培蔬菜之用。素来文化发达、经济相对落后的岛村被定为“全国第一批农村规划示范村”、“莆田市幸福家园”试点村。祖宗若有知,一定会含笑于九泉,为时下今人祝福。
不少外出创业有成者都驾车归来扫墓,没有忘却自己的“根”。他们沿着新修的平坦水泥路,把车子开到了山麓,再徒步登山,不无悠然。有一位在京广两地做大生意的,出身于寅吃卯粮的贫困家庭,洋洋洒洒写好了《祭祖辞》,准备在祭扫时诵读,其心之诚,其神之朗,令人刮目相看,并想起时势造英雄的话来。
4月4日,我和亲人先祭扫了祖父祖母的墓,次日再祭父母。走过了一段极为艰难的路,我和侄辈及他们的孩子来到了我父母亲的墓地,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的一幕:老父亲拄着拐 杖,三步一停,上气难接下气,劝其留下,他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祭父母了,既然已经到了山腰,爬也要爬上去hellip;hellip;”这是怎样的坚强与执着,怎样深沉的血脉情结?如今父亲不在了,而那拐杖敲击石头地面的声音仍余响不绝,永驻于子孙心中。
每年的春天不约而至,细问炊烟,轻叩柴门,催杏花,唤醒离离草——清明文化的依傍正是这种自然规律,轮回有序,生生不息。
摆好供品,我率大家跪拜叩头。礼仪毕,我正欲下山,外甥女说“要文明扫墓”,提醒必须把落在墓埕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年轻人的环保意识,无疑是祖国未来的福祉,我连声赞许的同时,迅速动手捡起地上的塑料袋和纸屑。
咱们家乡特别看重清明扫墓,以此作为进行家史、族史教育的一个契机,激发“孝为立身之本,始于奉亲,终于报国”的热情。上坟时还有个习惯,即点放一串小鞭炮,此举也许是在告诉安息地下的逝者:我们来看您啦!我想,鞭炮的诞生是发明火药之后的再创造,它走进了日常生活,多用来表达吉庆,张扬欢乐,然而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它的意义也随着人们的心愿延伸了。
清明无雨人纷纷,双烛垂泪寄衷情。日过中天,还有祭扫的人成群结队上山。耳畔不时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更有鹧鸪的啼唤从远处林间传来,其声调殷勤而凄婉,千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