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忠
萧然至今还无法忘记多年前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当他得知望子成龙的父亲要将他带到仙游县城去读书时,他突然感觉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转身就往山上跑。不用说,他的父亲终于追上了他,并且毫不留情地找来绳索把他捆住。就这样,年幼的萧然,以发自他心中哀哀的哭声,开始了他的学生生涯。
萧然的这个经历确实与许多渴望读书的孩子大相径庭。多年后他回忆起这一情景时仍显得有些迷惑:“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是当初觉得似有不幸即将发生。后来我才意识到,上学后我再也不能经常听到熟悉的鸟雀的歌唱;再也不能经常看到阳光从树梢跌落下来,金子般洒满我的脸颊、手掌;再也不能经常看到山中白云行走的姿势了。”然而,现在他明白了,那一份野性,恰恰也构成了他与故乡永远难解的情结。进入青年时期,当他为生活四方漂泊又时时怀想故乡时,便情不自禁地在诗中写道:无家可归的夜晚/只有月亮/是一扇温柔的门/胡琴和忧伤的歌声/是晃动的梯子/攀着它走进月亮/在天空的背后/升起温暖的炊烟hellip;hellip;
据萧然的一些朋友说,萧然在学时的数学成绩一直不佳,性情也趋孤僻。空余时间常见他抱一些课外书籍,一个人躲到离学校很远的一片树林子里去。当时,他还和几个爱好文学的朋友在一起谈人生谈文学,谈他们的迷茫和困惑、理想与追求。
但是,严峻的生活,使他未进大学又回家了。从此,他开始了颤踬困顿的谋生生涯。早先是跟他叔叔到闽西北,后又到江、浙一带做小生意。他坦然地告诉过我,他骗过别人,也被别人坑过。接着又辗转回到福建,在浦城当一个临时矿工。那些日子里,在深深的矿洞中,他搬动着沉重的矿石,试图搬去心头在做生意时有负于他人的愧疚。尽管日子过得相当艰苦,每天都是以蒸饭就着咸菜和自来水充饥,但他却觉得心灵获得平静。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继续发奋读书写作,并开始在省级报刊发表作品,以其清纯淡雅,引起周围人们的注目。
毫无疑问,文学给了他生活的某种希望,也给了他得以表白内心情感的某种形式。他的最早的一批作品,诸如《浪人》、《誓言》等,无不因他的别无选择的生活视角而发生美丽、迷蒙的光芒。从作品中亦可看出,莆仙的地域文化孕育了他创作的灵性,但商品经济的冲击又难以使他获得更多的宽余进行尽兴地表达。他总是在生活的流动中歌唱,在流动的歌唱中生活。那几年,在建筑工地、工厂,以及一些单位,他打过工、效过力hellip;hellip;纵然如此,他还是认真工作、勤奋读书、埋头写作。萧然的作品中,有一种莆仙人难以获得的容纳诸物的宽阔和深沉的氛围。可以说,萧然是一个在乡村文化和城市文化撞击中产生的诗人,他的诗作富于暗示和象征的情致、格调,不但显示了他的机灵,也表现了他的才气和底蕴。那年他来省文学院学习后写出的一批作品,如《西施》中:战争原只是帝王的游戏/可你的美貌却化为干戈/而后呵/胜者又饮你成酒;以及《静夜思》中:满地月光如霜/真担心它们是停落在/故乡的草叶和你的眉睫上的/春寒hellip;hellip;等等,皆可作为他创作实绩的例证。
当然,萧然作品中仍有一些不成熟的成分,这有待于他日后艺术修养的提高。尽管他早年的生活、工作都不尽如人意,但某种特殊的景遇对一个诗人和作家的磨砺,往往也不无裨益。我相信,当他的生活之车继续开动时,风雨之中,与他作伴的文学,将是他生活中永远的慰藉,永远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