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炜
春天的符号在哪里?在绶溪畔、在白塘湖边、在坪盘地里、在林山hellip;hellip;满山遍野,最先绿的是草,最先叫的是鸟。不知积聚起多少力量,春天才像一个不太饱满的气球,歪歪斜斜地站直身子,在风里抖抖胳膊腿,变软,变圆,变胖。人们像儿童一样期待着,要去摸一摸气球的脸,然而又总悬着心,唯恐顾此失彼,不小心松了牵线的手,把它放跑了,再也追不回来。
春姑娘就这样飞奔而来,无数生命不知疲倦地跑着接力赛。
绶溪西岸道路两旁的紫荆花盛开,茎子蘸点水色,花瓣成喇叭状绽放,瓣尖淡紫。花蕊中间像只小蝴蝶的根须,颜色为紫色,流为水紫,难怪称之为紫荆花。它们在道路两旁默默生长,叶子向四面伸展,有风时熠熠生光,纷披如波浪。风停静默,阳光打在叶面上,叶底春露沉沉。
而西天尾镇林山村的油菜花懵懂间已漫然一黄,招来蜂蝶无数。蝴蝶沉睡前早已约好,择个吉日破茧,共同来观赏下一个春天;蜜蜂也如约而至,蜂拥采蜜。它们纷飞追逐,把油菜绕得晕头转向,抖落了满身黄粉。但它毕竟是菜,无权绽放到最后一刻。陆陆续续一天两天,像接力赛似的盛开着。整片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绽放后便都结了籽。一个月后,都被砍倒委身沟壑,成了涸辙之鱼。在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摘下几枝带回家,找一个瓶子插好。只见隔天才蔫的花枝一沾水,立马又活了起来,抬起头互相吵架:“喂,挤着我啦!”花儿依然开得娇艳,“蝴蝶都在屋外呐,桃腮柳眼给谁看!”
那些真正的桃腮柳眼都听见了。早樱秀秀疏疏,刚开始招摇,要把中心的一点点红留住,怎么也不舍得漏出去。碧桃一声嗤笑,伸个懒腰往外开。腰好,姿态就好。它得意地往外伸展着,数不清的花瓣稳稳当当地坐在小屁股上,直到一把细腰几乎反折过去,仍旧勾住枝头荡秋千。柳黄得早,正如南宋著名词人兼音乐家姜白石写道:“看见鹅黄上柳条。”这里的“鹅黄”,就是指柳的芽锥初萌。柳芽尖尖的、嫩嫩的、绿油油的、娇滴滴的,飘拂在人的脸上,就像少女纤细轻柔的手在抚摸着脸颊,既感到轻微的痒感,又觉得格外温馨幸福。柳芽初萌,细闻还有些幽香。花开得也早,怀着无尽慈悲,柔条千尺伸向一条枯河。它的青春好像才刚开始,直到某个晴天,空中雾蒙蒙一团又一团。捉是捉不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过土坡,掠过栏杆,受了风打几个旋,往更高处去,终于晴光迷眼不能再看了。枝上柳绵吹又少,晚樱躲在叶底,一朵朵行将睡去。忽然只剩春草遮断天涯。
幸而还有木棉花。木棉质疏,树若还小,就枝丫横出,像个一头乱发的脏小孩儿。但大起来竟然层层耸秀,化作冠盖巍峨的美男子。它的花十分规矩,亭亭一束,各占一个枝头。白天经过,仰脸能闻着令人感激的蜜香。夜里路灯黄亮,它被沁出晕来,又成了一座寂寞的灯台。
春姑娘终将归于寂寞,当木棉花落地之时。它们打定了主意,必须在树枝上老去。委地时皱缩失色,满面憔悴。这不是名花,悄悄落尽了,无人知道。肉乎乎的花朵砸了满地,小狗踩着它高高低低而行,尾巴一闪杳无踪迹。
眼看着鸟啼花落,一天天山青水绿、生态优美。萩芦的茶农不知疲倦,成日烘炒青茶。河港里,鸭子游过几个来回,便呼啦啦肥大了一圈。这犹如发现手里的气球渐渐漏了气,像孩童一样,残忍地把它丢弃,却又希冀沉李浮瓜,绿树浓荫,春天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