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广才

张坚的诗作让我阅读逐渐慢下来，我发现，他的写作不需要技巧，什么象征、隐喻、经验, 都不如他在直视生活中伤筋动骨中疗伤体验。他只需要在禁忌的底线里自觉甚至本能地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磕磕巴巴出诗歌的力量，我触摸到了语言的骨感！
《枇杷》一诗道出了张坚这种聪明的“技巧”。“提竹篮子的那是我妹妹么/那些枇杷是刚从老家后山摘下来的么/今天是星期一/今天大家都是要上班上课的/妹妹还没发育成熟/枇杷应该是发涩的”。悲天悯人的诗人面对还在学龄中的小女孩售卖枇杷发出的感叹多么青涩：“妹妹我不要你的枇杷/我想送一双合脚的布鞋给你/在去学校路上颠簸疼了吧/我不想买你的枇杷/你眼中的慌乱/和我内心的自私一样/经不起一丁点暴晒”。很显然，诗人张坚面对沥青般散着热气粘滞板结的残酷现实生活他是无能为力的，他最大的能力是冷抒情，而且不打麻药地将他自己和这位辍学儿童的归了“同类项”——女孩内心的隐痛和诗人内心的纠结和苦痛是一样的“经不起一丁点暴晒”。
我想，拥有感染力的诗歌作品才具有超越性，张坚通过非常细小的观察作深入骨髓的传达，而通过这种传达换来一份可贵的尊严，诗意是在穿越时空、种族、阶层的过程中迎来知音的。
请看《女儿课外辅导不能继续》，一个肯定式的句式下，张坚开始絮叨：“不管你失眠或睡眠满满/早上打开窗/伸手一抓/你抓不到露水/抓到底的尽是京腔/在北京你抓到京剧/在广州你抓到全聚德烤鸭/在成都你抓到豆腐脑/在香港你抓到老北京布鞋/今天在洛阳/我不敢开窗/生怕抓到北京地下铁尖叫”，这样表述，其实关键词只有：北京、文明、不敢开窗。“我想起出差前女儿说/快回来给我辅导功课/还有儿子的兴趣作业/认星座/书上的白羊座北斗座/我们统统找不到/弟弟找不到/姐姐我也找不到/雾霾怎么和爸爸一样忙/也不下班”，张坚不是炫耀自己的儿女双全，更不是解释课外辅导的意义、目的和弊端，一个貌似教育题材的作品其实是讲生态，讲在孩子眼里的“爸爸”和“雾霾一样忙”，“忙”这个副词修饰出更动化的“动静”，这动静前者是亲情的抱怨，后者则是孩子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一种抱怨、委屈。二十多行的铺垫只为说出一个“副词”，只有这个副词才能道出真相吗？这是汉字的苍白还是诗人的酸楚？这也许就是张坚语言的内功的有效发力。
在被这些作品所体现的精神命题价值的触动下，也对张坚的焦灼状态深感忧虑。让我们一同解读诗集中最后一辑中的《平安夜》，“每个人心里种一棵与节日无关的树/多么无辜，犹如胆小鬼选择今夜表白/甘心做谎言的奴隶，我憎恨啊/不长年轮的树，表面上却年年增粗”，擅长絮絮叨叨的张坚竟在此吝啬笔墨，甚至他不寻根溯源平安夜的历史，不谈这个节日的意义和影响，他只说一棵树，一棵让他刻骨铭心的树，甚至“粗暴”地认为这棵树不长年轮，只增粗。他恐惧这棵树的粗壮，他明确地厌恶这棵树hellip;hellip;再说通俗些，就是张坚有着“民族主义”情结。他是这样表达的，他这个喜欢报警的孩子，向我们诉说着内心怎样的隐忍？
这是张坚的第三册诗集，我惊讶于他在繁忙商道之中的边缘创作。《拂水若虚》收录了张坚2004年之后创作的一百余首诗，几乎都通过社会影像折射出世道人心和他路过的这个时代的变迁。我不想过多评价这部诗集的思想性和文本价值以及所蕴含的美学价值，我只想说，张坚的诗更像他那张白皙充满光泽的娃娃脸，干干净净，孩子一般的精神气质, 他是一个童言无忌地“指证”时代明疤暗痕的追光人。 （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