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人
小时候,每当夏季来临,我总喜欢在炙热的阳光下到水塘或溪流、沟渠里去游泳、捕鱼——那时候,村庄低坡的沟渠里,随处可见四处横行的螃蟹、悠然游弋的鲫鱼、摇头摆尾的泥鳅、黄鳝等。正当我追逐一只飞速逃离的螃蟹时,我发现一块化石,里面有一株水草。
那是一株长在石头里的水草,那是一株长在时间里的水草,依然保持伸展的姿势,依然保持摇曳的姿态,依然保持向东的方向,依然呈现一种属于水草的丰美。也许历史久远,石质已很坚硬。白的石头里,一株黑的水草,一枝一叶,轮廓鲜明,气韵生动,仿佛名家手下黑白的画。
不是说莆田若干年前是一片汪洋大海,后因地壳变迁而浮起来的陆地。而眼前的景象,也许是一场造山运动,或者其他突然的变故,一株悠然摇曳的水草,猝不及防,被石灰质软泥覆盖,经过千百年,终于坚硬,幻化成石。一株水草,历经千百年风霜雨雪而不腐朽;一株水草,历经千百年仍保存一枝一叶鲜美的颜色;一株水草,千百年不变保持轻摇优美永恒的姿 势,不知要经历多少锤压和磨炼?一株水草,就这样把它最优美的姿势、颜色和气质镌刻在石头上,留下它历史的印记。
正当我仔细端详化石的时候,那只螃蟹趁机逃走。也许是那株水草切断了我的去路,拯救了它吧,它很快钻进另一处石缝里去。
后来,我发现更高的山坡,未成岩的泥土和坚硬的岩石上,有波浪淘蚀的痕迹。
也许我们所居住的家乡,千百年前真的是一个被海水淹没的地方;也许我奔跑着的山坡,是鱼虾游过的地方;也许那只山雀站立的岩石,是一头海兽歇憩的地方;也许那时生命的精灵,正栖息于诺亚方舟。随着历史的远去,海水,以及理应属于海底的一切生物,随之撤离,裸露出一片妖娆的坡地。一株水草,被挽留下来,成为一段历史镌刻在石头里的深纹。
一段烟波浩渺的历史,只留下渺微的印记——一株镌刻在石头里的水草,浩荡的历史长河中,我们是雁过无痕,还是能留下一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