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沧
荔枝香甜一脉传,蜂儿相随忙到今。寻芳赴花蕾,争先作队飞。一踏上桑梓沃土,蜜蜂忙碌的身影便把消息捎来——荔树开花了。
“荔城”,是故乡莆田的别称,也是标志性符号。时序轮回中,莆田夏日的热情就是由荔枝点燃的。每年小暑未到,溪河水渠两岸,万千荔果就被太阳点化成了红玛瑙,树上、水中,紫霞、红潮,那种美噢,可谓炽烈而又酣畅!
我当然知道,苏轼寓情所记的“日啖荔枝三百颗”并不涉及莆田,写的是两广岭南一带的事儿;但我更明白,美国佛罗里达州的荔枝,是二十世纪初经传教士之手从莆田移植过去的,而后遍及美洲各地。它们的母本唐代古荔“宋家香”,其蘖生根株至今还结结实实地活在城中,岁岁开花结果。为此,我曾不止一次举起历史表达自豪。
一个风和日丽天,我约上同学,循着蜂影,去了莆田荔枝的主产地、沟渠纵横的“南北洋平原”。与其说去看望故旧,不如说去拜访荔林、蜜蜂和养蜂人——因为我清楚,眼下那里恰是以荔花为舞台背景,高悬“蜂”字旗上演“音乐剧”的胜地。
引领而望,荔林一派生机,老树新树错落有致,各显姿容。白色之中略带嫩绿的荔花,在天际线下画就一幅长卷,随风飘来沁人异香。越往前走,蜂影越来越稠,振翅之声越来越大,到了荔树跟前,嗡嗡嘤嘤响作一片。这声音非但不尖厉,相反格外悦耳,分明属于天籁。
密布枝头的蜜蜂,不停地抖动翅翼,时而在花间跃动移位,时而扑在花上将吸管伸向花心吮取蜜汁,每个脚上都沾满了花粉。突然,有只蜜蜂撞在了我身上,摔跌于地。我这才顺势发现,在散落的半干半湿的荔花中有五、六只掉下的蜂儿,看样子起不来了。正所谓“累压微命,思巢不得归”啊。我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蜂影迷离。我们向百米开外的“放蜂”场走去。但见草地上坐北朝南三排蜂箱,或叠放或单放,大概有八十余箱。一位养蜂人正戴着纱面罩,平举着两手,把一块“蜂窝”放回箱内,紧接着又提出一块。蜜蜂们在箱子的门洞前起起落落,进进出出,纷至沓来,又匆匆离去。它们沿着既定路线反复作舞蹈式飞翔——前方,有荔花在召唤。
应邀来到了养蜂人简陋的临时房。主人姓刘,高中文化,以养蜂为业已有32个春秋。妻子儿子连他自己仨,吃住、“摇蜜”都在这逼仄的空间里。问及年成,老刘喜形于色,说:“今年花旺,一只壮工蜂一天能吐5克蜜hellip;hellip;蜂蜜中,北方,槐花蜜最好;南方,荔枝蜜最好。”老刘接着说:“记得有人还专门写了《荔枝蜜》的文章哩。”我说那篇美文我也读过,甜了我整个少年期,作者杨朔是一位勤快犹如蜜蜂的散文家。
对于蜜蜂的功劳,老刘则说,撇开人类约有三分之一素食的源头植物需要蜜蜂授粉、大量蜂蜜出口为国家创汇不谈,蜂蜜对人的身体大有益处。这让我想起如今在一家医院工作的叫阿林的好朋友。阿林发育“拔架子”,正遇上当年举国困难时期,但他却长得人高马大,不像从那阵子过来的莆田人,一般都比较瘦小。原来,他曾经跟随两位堂叔赶季追花养蜜蜂,叔叔将其视为己出,早晚让他进食蜂皇浆,从不吝惜。抚今追昔,阿林感慨多多。
养蜂人可以说是特殊的“游牧部落”。他们“居无定所”,栉风沐雨,足迹遍天涯。哪里涌现花事,他们就连忙联系车皮,带着一箱箱的蜜蜂大转移,一路艰辛惟有寸心知。倘若当地花期已过,因故而无法及时转移,又偏逢连绵阴雨,他们就得“反养”蜜蜂,以保住小生命,稳定“劳动力”。从仲秋至初春,花踪杳然,饲养任务特别吃重。蜜蜂像人也会生病,还可能受到螨虫侵害,碰上这些情形,那真是麻烦多多,寝食难安hellip;hellip;为了人间得甜蜜,难为你们了。蜜润心,人有情,大家都会记住你们的!
荔花无语,消息来自蜂影中。想起历史悠久的莆田荔枝,望着忙碌的蜜蜂,我觉得:小精灵们仿佛从唐诗宋词中飞来,又从《荔枝蜜》的字里行间飞去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