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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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蓝秋衣
【发布日期:2016-03-08】 【来源:本站】 【阅读:次】

□王方

很长一段时间里,老宅的院子一直在我眼前飘来晃去。
关于老宅的影像,还停留在两年前:消失了鸡鸭的喧闹,停滞了人影的流动,只有一层一层的落叶,灰败了整个院子。
春节前一个月,我就已开始计划回乡的日程,要拿出一整天的时间待在老家的村子里,再走一遍小时候的土泥路,翻一翻院子的各个墙角,鼓捣一通上学时的旧书柜,找寻在我记忆里留下痕迹的各类物事。若时间充足,就再上一趟南山,顺着感觉找找当年放羊的山道,只是不知能否如愿?
其实,我最想在老宅院子里找回的,是当年那个偷偷写诗、读武侠小说的少年,那份青涩的孤傲、单薄、静气。但一提笔,跳动得最欢畅的,却是那蓝秋衣。两个身穿深蓝色秋衣的瘦弱孩子,奋力奔跑在昏黄的初秋。
那年,我十岁,弟弟八岁半。傍晚,我和弟弟在村里的麦场和树林子里已经追着跑过一段时间了。进了家门,看到父亲刚到家,正准备吃饭。父亲看到我们兄弟两个,很高兴的样子,说给我们买了新衣服,让试试合不合身。当时,蓝秋衣的那种深蓝,像是要闪透傍晚的昏黄,一下子就抓住我的双眼。两条袖子上,各带有两道白杠,从肩部直接伸展到手腕,崭新又亮眼的白,瞬间征服了少年的心。我清楚地记得,接过父亲手上的蓝秋衣,我和弟弟马上就穿在身上,相互看了两圈,笑着的嘴一直张着hellip;hellip;而在前一刻,我和弟弟还都是光着上身的,正是因为天凉才回来要找件衣服穿。那时候,我和弟弟基本没有新衣,都是穿哥哥的,或者是其他亲戚送来的,就连女生的衣服,我也穿过几件,其中四姨留下的一件白色外套,就穿了很长时间。
两个瘦弱的男孩,穿着崭新的蓝秋衣,又重新开始了黄土地上的追逐游戏。那跳跃的蓝,闪亮了即将睡去的昏黄,惊醒了正要收敛起来的树叶,扰乱了正准备奏出夜曲的蟋蟀。少年时,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既是因为幼小的心灵没有太多的欲求,也是因为纯净的乡村不知道什么是物欲横流。
蓝秋衣闪动的那年,我家的大门还没有进行扩建,东屋的平房也还没有建起来,依然是矮矮的蓝灰色木门踞守东方。
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家门,一开始是连木门也没有的。村子里,没有大门的人家,一般会用树枝编排成简易门,横放在大门位置的石头墙边,用一条布绳、一根木棍拉紧固定在门墙外沿,就能挡住猪狗鸡鸭了。树枝一般用槐树枝,上面带着尖刺。
姥姥家的大门很气派。朝西开的大门,门口两侧各有一棵槐树,带顶棚的门楼用灰黄色石头筑起,内侧用坚硬的大青石固定门框。青石一块一块都敲打成方形,石头表面还打刻了斜斜的石道子,有高大庄严的味道。两扇高大的木门,漆成发亮的黑色,并在木门中间偏上的位置各设一道铁环,大门开关之时,就有清脆的响声。门楼外,可以给路过的人避雨;向里行去,顶棚下的通道又做了灶台,烧火做饭都不用担心淋雨,自然方便许多;再向前,过了天井,才是堂屋。
或许是父亲觉得,跟姥姥家气派的大门相比,我家的门实在太过寒酸,就也想办法换了木门。但那架势,跟姥姥家的相去太远。单薄的大门朝东开着,连接着石头砌起的矮墙。门框固定在暗黄的石头墙里,从一开始就没伸展开的样子。两扇木门,都是拼接的,应该是槐树吧,刷上了类似水泥的那种灰色油漆,后来还慢慢褪了颜色。大门开合间,也不能发出姥姥家木门那种吱呀的响声,感觉是很轻的咕噜声,应该是直接把门柱置在石头底座上的原因。那石头底座倒是青石的,比姥姥家的却是小多了。木门底下,也有门堑子,但跟木门之间还留有挺大的缝隙,根本挡不住小狗钻来钻去。我家唯一养大的一条黄狗露露,就是从门缝间自小钻到大的。
后来,木门扩建,改成了双扇的大铁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却极少了,大门究竟做成什么样子,也就没了意义。前年回去再看时,姥姥家的木门也歪斜了,门楼也不那么高大,铁环扣门的声音也不再清脆,或许是少有人住的缘故吧,毕竟家人们都已经搬进县城五、六年了。倒是那木门开合之时的影像,那吱吱呀呀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耳边,没有散去。那些年放过的羊、喂过的猪、养过的鸡鸭鹅,都幻化成记忆里的影像。每次它们浮现时,总是在黄昏里,昏黄得近于红的暮色,薄薄的雾气或是炊烟,缓缓飘着,看不清人脸,只有影像在动,感觉很近,却又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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