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央
一曲乡间歌谣,从六月底部爬上山头,瞬间唤醒了七月的飞鸟。
七月的乡村,阳光最是奢华,草木繁盛,田野墨绿。阳光下,沿着山梁温柔的曲线望去,到处郁郁葱葱,到处呈现着山野的清新。远眺,满山都是绵延起伏的绿,宛然着了一身绿毡。走近了才发现,那样的绿,其实有着不同的层次,或稚嫩,或深浓,或浅淡,它们聚拢着,以夏末特有的色调滋润着七月的乡村。
出了穗的谷子,负重的身体向大地感恩一般低着头、弯着腰。微微泛黄的谷粒,被浓密的叶子遮掩着,地上新长的蔓草顺着谷秆肆意攀爬,嫩绿的叶片与谷叶纠缠于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用手豁开这密密匝匝,深入其间,视线完全被阻隔,耳边只有谷穗与谷穗、谷叶与谷叶接触时发出的很有节奏的响声。声音并不美妙,谈不上天籁,但这是来自粮食的声音,它响得纯粹,响得朴实。
一望无际的玉米地,红的白的玉米穗子柔软地垂着,正秘而不宣地昭示着又一个成熟的季节。
因了稻谷,因了玉米,因了许许多多在这个季节生长的作物,七月的乡村,以最简单的形式,展示农人劳作与收割的段落和情节,速写生活的真谛,描绘劳动的本色,谱一曲乡土的乐章。
习惯了与阳光为伍的农人,从早晨开始,便在一滴汗珠里寻找生存的方向。阳光抚过他们黝黑粗糙的肩膀,抚过泥土淳朴善良的胸膛,他们赤着脚,光着膀,在阳光中匆匆赶路,向大地索取生命的养分。他们在庄稼地里锄草打药,一帧帧挥洒汗水的身影被时光牢牢收藏。昏暮,归途,三三两两的农人,背上背着青草,手里提着锄头或镰刀,在迎面中响亮地咳嗽,算是互相打了招呼,这种独特的方式,那样自然,又那样淳朴。
七月与雨,注定是两个不能分开的名词,是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七月的乡村,雨点是跳跃的手指,土地是广阔的琴键,雨声是美妙的旋律,庄稼在这巨大的喜悦中吸足生命的养分且长势良好。山脚的小河,因了几场夏雨也变得丰盈、滋润起来。走在乡间小路,路边,梨树从墙头探出了身,油亮的叶子护着圆润的果实。春华秋实的繁盛,将我焦躁的心引入幽深的山谷,去捕捉有关乡村的歌谣。
伸出手,接住雨,就好像握住了村庄与土地暖暖的脉温,那些生命力极强的作物,它们生命的节奏,同我的脉搏一起跳动。
雨过处,叶儿滴翠,遥远的唐诗宋词一句句从风中姗姗走出。鸟儿在节气里飞翔,稻穗的光芒慈祥而遥远,与一些瘦瘦的诗行一起穿越片片草木,穿过我单薄的身体,以最浑厚的诗意唱响春秋冬夏。于庄稼深处倾听雨声,那些单纯的声音,染亮村庄,染亮稻田,染亮农人眼中一个又一个的日子。
那些曾经和泥土相伴的种子,举一路青郁的幻想,从春的芽尖出发,熬过春寒,跑过炎夏,而即将到来的秋,终于让它们完成了作为一株庄稼的使命。乡村的七月,在镰刀和谷物的碰撞声中,丰收的渴望在一根扁担上吱呀作响,沉甸甸的希望压在农人的肩上,动人的旋律照亮了远山的灯火。
风,飒爽而过,让七月的原野翻起阵阵稻浪。掬一捧阳光,赠给七月的乡村,村庄的日子于是开始变得热火朝天,汗珠和泥土,以母性的方式滋养着我们生存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