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
我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父亲说:“你母亲找兔草去了。”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我好不容易与母亲通上电话,我总是千般万般叮嘱不要那么忙乎,身体要紧。唠唠叨叨,我仿佛成了母亲。
唉,母亲又哪能听得进去呢,她退休有不错的工资,也七十多岁了呀,可是,这些不是她停下手中活儿的理由。对,她干活是没有理由的,我觉得她是顺着思路去干的,顺着从前的模式去干的。
菜地少不了她呀,我父亲承包茶厂时开了好多坡旁荒地,父亲从茶厂归家时,母亲心疼了那些土地很久,后来,那些开垦的坡旁荒地都赠送给了他人。我母亲的手及农具又怎么会闲得下来呢?母亲在后院的菜地和门前的四、五分地里都种上了菜。
那么多菜怎能吃得完呢?这不,母亲种地瓜呀,地瓜不是可以磨成粉,制成粉条么,一斤粉丝不是要八、九元么,母亲干的活儿有了收入。这不,老家的土房改建,她手头还有了好几万元的存款。
空地不闲,她还种上各种季节的蔬菜,不定期打电话给我,说托某辆牌号的班车寄来蔬菜。我劝说母亲不要太折腾,她说不累不累,闲着腰膀子会犯病的。
我母亲确实会折腾自己,她找兔草去了,她将影子埋藏在草间了。她养了几十只兔子呢,能不受累?听她叙述,她是这样计划的,过年了,兔子这样分配:姐姐、我、孙女hellip;hellip;都有呢,自家养的兔子肉嫩。
我母亲折腾自己何止这些,她还养了好多只鸡,她也不停托别人给我捎来鸡蛋,唉,母亲七十多岁了,她老人家还在惦记子女。
“把你们的病痛都沾在我身上。”母亲这样自语。我生病,她老是这样自语,是啊,一个人要是没有这样的自语的依靠,是不是少了一面温暖的墙壁?我有了这面温暖的墙壁,我就觉得自己要多干些活儿,遇事要坚韧些。
母亲省吃俭用,我到老家买一大包东西回家,她会数落我:“太浪费了!太浪费了!你有几个工资呢?”
怎么叫浪费呢?她花费儿子身上,为什么就不叫浪费呢?她养的兔子,儿子享用;她磨的地瓜粉,儿子享用;她积攒的钱,儿子享用。唉,母亲把一切心思都倾注在子女身上了。
晚秋,清风吹拂,我又看到田野里提着竹篮的母亲。她在捡拾稻穗呢,她戴着草帽,因为个子矮小且消瘦,远远地看去,真像是一个孩子。是的,这个孩子在秋风中捡拾,也许你不相信这个数字,我母亲每年捡拾散落的谷粒有两三千斤呢。
两三千斤是多少颗谷粒组成,要盛多少个筐子,现在,我循着田埂,去寻找那埋藏在金黄中的影子,她弯腰多少次呢?
这些细小的谷粒的影子不就是母亲庞大的身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