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丰敏
人生许多时光可以用来浪费,比如“垂帘无个事,抱膝看屏山”,又或登楼远眺,小街林影幽幽,人家宅第枕梦,晚照云墙如画,月上收春无尽,又还我一丝惆怅:谁在西楼?
寻寻觅觅,婉婉幽幽,她一人开荒剪草、修楼莳花,嫣然而笑,转身入画里,谁知她是插画师?她很善良,怕楼老了,人走路摔倒,去给每个老邻居家的楼阶铺反光条。
七月的黄昏,天气非常热,城里到处都紧闭着门窗,吹着空调,只有复园里,昼夜都打开着窗,很凉。月亮醒着时,眺望窗外,很有意境。
高楼大厦时代,每次梦醒,便想推开一扇木窗,香中晨雾,郁然入心,窗对雕墙,抬眼望见那白墙上的一枝春梅,著花虽少,高韵可倾心。那旧时景、老邻居,只一笑便美好。
这窗外的楼可是西林小筑么?我没问她,只是自己想,你说是什么楼呢?
这两园相隔一瓦一翠,黄昏后,街上车声静了。她轻轻擦拭一张老长凳,木头发着怀旧的光。我念着“隔帘燕双飞”,想那被遗忘的久远时光,透过一株高大的木棉树,赏着街景。
福州许多路,树阴里,独一条道,最宜秋。每回这里路过,我便慢慢走,时光好似车流瞬间逝去,我的脚步依然固定在此——复园路。
复园路,重轩复径,一路樟木老宅夹道,小径之妙在树阴,光影变幻中游动着画意。造一处景巷,如作诗缀文,意境之妙不可道,乃百年光阴养就,亲切感是一座城的气息。人之呼吸亦来自这一径一景一悠。没有狭长小径,深深庭院舒缓节奏,城市血管令人心忧。
路上的树曾经开过玉兰花,香气浓或淡,都沁人心脾。三月的早晨刚下过雨,在叶间闪烁的蓝光,很素雅。你陪我来散步,我一转弯,便隐入她的庭院。
庭间植兰竹,台阶生绿苔,木的扉窗、木的桌椅、木的生活,旧栏余旧意,切切恍惚回到旧时屋。过去的生活便是这样的吧?
这里兰叶和菖蒲很多,虽不怎么稀奇,如何摆放,却也有些讲究,这样看着是相当很有趣味的搭配,颜色也编得好,因为她是插画师。顶上还有一挂线编的璎珞,底部垂着钥匙,真是用心。可知她多么爱生活,不爱生活的人看了,也爱上。
假我卅年,愿生成这里一草木,晓晚只为花影照,一切素来最初妙。莫待失去再徘徊,它却已不知去哪了。
贴花的案桌上,一颗“复”字是木制的,用心的爱,叫人感动。
去年今日,我们这里隔桌对坐,桌上瓶花妥帖,窗外木棉花开,你用钢笔在花笺上慢慢写一贴小楷,乃诗人舒婷的“红硕的花朵”: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你慢慢书写,烟水迷离时,窗外远处梅梢白;樱花最盛时,推窗又见木棉花开,夕阳与窗前织灯的流辉淡黄;月映草疏处时,园子内外闲行闲聊,皆自得趣味。
那夕,阿浠拿出一幅画来,入宅、入画、入梦、入诗,可谓雅致极了。窗外木棉如下红雨,一朵一朵的,从窗前郑重其事地落下。有人从楼外经过,接住一朵,好似收下一朵诺言。
月上柳梢头,窗口一美,影影绰绰、杳杳婉婉,可人不可说hellip;hellip;
今年有好久不见的人要约见,很珍重的事,便带来这里。一杯搪瓷茶,不言语,只是看窗外的深巷斜影,老墙缀着几叶爬山虎,披着一些婆娑流影,这样虚度、安享复园时光,再没有更好的了。
蔡琴: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hellip;hellip;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hellip;hellip;
木棉花开,我在复园,寻找被遗忘的时光,你可否给我一次温柔的心疼?别说离开,死生契阔、执子之手,只怕你看到老墙在流泪,木板在哽咽,别走,一生一城一个梦,我就在这里等你hellip;hellip;
我用心的美,换你的心疼,只这么一次,未来便有一处风景,为你留,是你生命的珍贵,你将为它欢喜流泪。
多少年后,又见木棉,原来你还在这里。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