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淡菊

如果不是想去拍摄梅花，也许，那些天就不会与梅峰寺有着几次三番的见面。
只知道梅峰寺是莆田旧二十四景之一，这些年未曾感受“梅寺晨钟”带来的绵远、清静，更别说近两三年才知道寺里有梅花的孤陋寡闻了。这两三年来，我竟然没有动过哪怕一点点的心思对距离单位不过百步之远的梅峰寺而寻究竟。
心里明白得很，我们无法说出世间万物每一种名称，无法与每一场情景美丽邂逅，陌生与否，错过与否，你与它的缘分就是那样，不早不晚，不增不减。
2016年春节的一天，初次访梅。
在能涤荡心灵的佛乐声中，穿过梅峰寺长长的偏廊，拾级而上，心很平静。人，有时真的可以被环境熏染。
可是当我一眼望到大悲殿前的树影时，内心还是忍不住狂喜，就像恋爱时要赴约的感觉。
数十棵在佛前安静万分的树，想必就是梅树了。
在南方温和的冬天里，梅的枝干是秀气的，褐色的主干不很粗壮，绿色的枝桠更是纤细。每一条枝桠都优雅地举着手臂向空中，不交错呢喃，似乎非得分清钉是钉铆是铆。
梅呢？转悠一圈，才知花期未到。只有凑近看，你才能发现那些枝桠上已经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梅骨朵了，它们在绿色的手臂上努力凸起小小的身躯，而远看你是觉察不到的。它们仿佛都约好似的，就等谁把冲锋号一吹，次第绽放。
找半天，才在一两条枝桠上找到零星开着的几朵花。花瓣还没有全部舒展，不是很油亮，甚至可以说是不饱满的，它们仿佛只是梅林里先来探探路的。
我想寺里应该还有梅树吧，要不何以称作“梅林佛国”呢？继续往山上走去，在僻静的后院子里果然看见一株白梅！远远望去，像是天边的哪朵云彩流连这婆娑世界。
第一次零距离地凝视这一片开得欢畅的梅，盈满的是惊讶与感动。满枝头的花朵迎着晨风，沐着佛寺金光，开着一树的禅意：开得早的尽管容颜略显憔悴，也是尽力陪伴其它同伴，谁也不知哪一秒它会掉落；开得慢的静静地积蓄力量，或是自己一旁沉思，或是几朵小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开得正当年的呢，白色的花瓣饱满地张开，顶着小黄帽的花蕊更是努力往前，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
树下，更有一地的落英，缤纷在泥土中，静美在泥土中。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落花也可以hellip;hellip;
第二次只是间隔几天，再访梅花。那日，下过雨，我来看它们就像来看望我的老朋友般亲切。人世中的情暖情凉、增增减减，丝毫不影响在旧历新春即将到来之际在雨中酣睡的它们。是的，它们，我情愿相信它们前世是女子，独立清绝，冷艳脱俗。
难忘踏进寺院时，一幅温暖的场景深深地触动了我：一群老人家暖暖地晒着太阳，坐在前殿与栏杆之间的过道石阶上，或低头沉思，或交头接耳，满头的银发写的不是时光的苍凉与悲壮，而是安详与知足。
人是未来佛，佛是过来人。多少，匆匆，在逝水年华里。剪一段温暖的时光，在老有所依的岁月里，在普度众生的佛寺里。
等到第三次去拜访，已是新年了。那天，正月初九，我带上了单反。
仰望，我已经看到石墙上殿檐下托起的红云了，片片，朵朵，在阳光正好的上午。
花下，游人自然不少，赏花，拍照。春节的喜庆在寺院里也是不例外的。
我徜徉花林中一下就是两个多小时。
是逢花开的喜悦，镜头下的红梅顺光也好逆光也好，都美得惊叹——盛开的张着红色脸庞的，让人疑心是不是深夜阒寂时分听了风中传来的情话而醉红了脸的妙龄女子？半掩脸庞的，总觉得那是捂嘴浅笑的青涩女子；含苞的，定是那懵懂不解风情的孩童了hellip;hellip;我知道这样的比方或许不妥，因为在文学作品中，梅似乎都是坚贞的坚强的，是“凌寒独自开”的，而我，更愿意以天地沙鸥尘世俗女的眼睛去想象，去美丽彼时，去面对一场缤纷簇拥的花的盛宴！
枝枝疏朗，朵朵清透。花信风吧，每朵花就为适合它的风开。它们等待风，它们相信风。二十四番花信风，小寒一候居然是梅花！接着就是山茶、水仙相约来。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是不是也要来一场风，吹开我们生命中最美的花呢？
是看游人欢喜而生的欢喜，相濡以沫耄耋搀扶是爱，年轻夫妇携孩是爱，三五友人合照是爱hellip;hellip;其中一俊美孕妇仰脸凝视梅花的情景，让我体会到“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别样感受：桃花映红的是母亲与肚中的宝宝，美美的心境，知足的人生。
第四次，就为两株白梅。开在大悲殿前的白梅。
其它红梅开到尾声，于空中只留一抹抹浅浅的微云，就要卸妆退下。开过了就不带一丝遗憾，你来我往，在擦肩时，记住彼此的模样。
此生，能是开在佛前的一枝花，已经很幸福。
两株白梅，白得耀眼。一树映着红瓦白墙，一树不和红梅争地盘，不往正上方生长，而是就着地势往斜前方伸展。朵朵复瓣，饱满、圆润，我的词语匮乏到只能用“疑是白玉缀树间”这样苍白的表达了。枝枝栖着自家的兄弟姐妹，彼此热闹相处，甚至挤得都歪了却笑脸盈盈。人也要学得如此的好脾气才是。
花丛中最忙碌的当属蜜蜂了。这些小精灵早就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在花的海洋里不辞辛劳，这朵嗅嗅，那朵吻吻，不理游人，兀自陶醉。没有蝶儿蹁跹也好，花依然能与蜂儿动静相衬，花开的日子不寂寞。
梅，初期的、盛开的、后期的，这些影子，重重叠叠，来来回回，在三月小雨淅沥缠绵不停的小城拾起，想念。